獵得猛虎的謝九安成了春狩當之無愧的焦點。
太子親自斟酒嘉獎，各路勳貴子弟也紛紛上前敬酒氣氛熱烈非凡。
謝九安來者不拒酒到杯幹，眉宇間的意氣風發幾乎要滿溢出來。
只是那目光……
總會有意無意地掃向女眷區。
看到姜姒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偶爾與身旁一位氣質溫婉的夫人低語兩句。
他心頭那點因被衆人環繞而產生的些微浮躁，便奇異地沉澱下來。
夜幕降臨，圍場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獵到的各類野味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
衆人圍坐在篝火旁，喝酒吃肉，談笑風生，更有隨行的樂師奏起歡快的胡樂，一派喧騰景象。
按照規矩立下頭功的謝九安需坐在太子下首，與一衆核心勳貴同席。
他坐在那裏，周文瑾和杜衡還在他耳邊興奮地喋喋不休說着方才獵虎的驚險。
“……那畜生撲過來的時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九安你那一箭，真是神了。”杜衡揮舞着油乎乎的雞腿，唾沫橫飛。
謝九安漫不經心地聽着。
目光卻越過跳躍的火焰，落在了對面女眷席中那個顯得有些孤單的靛藍色身影上。
她小口吃着侍女撕好的烤肉，姿態依舊斯文，在這種粗獷的環境下，像一株誤入荒漠的幽蘭。
永嘉郡主和其他幾個貴女正圍在太子妃身邊說笑，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卻無人去招呼姜姒。
她似乎也並不在意。
只是安靜地聽着，偶爾抬眼看看篝火。
又……看向他這邊……
兩人的目光在火光與夜色中偶然相接。
姜姒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低下頭耳根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可疑的紅暈。
謝九安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又升騰起來。
他忽然覺得坐在這喧鬧的中心，聽着這些千篇一律的恭維有些索然無味。
他猛地站起身。
“九安，你去哪兒？”周文瑾疑惑地問。
“透透氣。”謝九安丟下三個字，拎起自己那幾乎沒動過的酒壺和一個油紙包，繞過喧鬧的人群，徑直朝着姜姒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的舉動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一笑。
永嘉郡主看着謝九安走向姜姒，氣得狠狠撕扯着手裏的帕子。
姜姒正低頭看着跳躍的火焰出神……
忽然感覺身旁的光線一暗，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了下來。
她驚訝地抬頭，正對上謝九安深邃的眼眸。
“夫、夫君？”她有些無措。
他不是應該在太子那邊嗎？
謝九安沒說話將手裏的油紙包遞給她。
裏面是幾塊烤得恰到好處、滋滋冒油的鹿肉，顯然是特意挑選過的。
“吃點這個，比那些涼透的點心強。”他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自顧自地拿起酒壺灌了一口。
姜姒看着那還冒着熱氣的鹿肉，又看看身旁這個與周遭格格不入，卻偏偏坐在她身邊的男人。
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接過油紙包小聲道：“謝謝夫君。”
篝火噼啪作響，映照着兩人的側臉。
喧鬧似乎被隔絕在外，這一小方天地裏，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聲。
謝九安不說話，姜姒也不敢開口。
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那香嫩的鹿肉。
味道確實很好，帶着野味的獨特香氣。
“怕嗎？”謝九安忽然開口，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姜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白天獵虎的事。
她輕輕搖頭：“不怕。”頓了頓，又補充道，“夫君很厲害。”
這話她說得真心實意。
白天的他，如同天神下凡，那種強大的力量感。
讓她心悸……
也讓她……安心。
謝九安聞言，嘴角幾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又灌了一口酒。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頭那股因她一句簡單誇獎而泛起的愉悅。
“以後……”他看着跳躍的火焰，聲音低沉，“以後多帶你出來走走。”
姜姒咀嚼的動作頓住了。
她抬眸看向他冷硬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可靠的側影，篝火在他眼中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好。”她輕聲應道，心底某個角落，悄然變得柔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