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婁揮揮手。
剛跨出真武殿門檻，他又回頭叮囑一句：“師傅，您可記住了，答應我的劍，千萬別忘！”
“放心，忘誰也不會忘你這個磨人的小祖宗。”
王真人滿頭黑線，哭笑不得。
“三師姐——快下碗面，餓死啦！”
人還沒到飯堂，聲音已經先到了。
“不用煮。”
沐歡歡推開門，笑着說道：“知道你會晚來，特地給你留了晚飯。”
“嘿嘿，還是三師姐最疼我。”
看着滿臉笑意的年輕道士，沐歡歡也忍不住彎了眼角。
吃完飯回到房中，他盤腿靜坐，調息練氣。
雖然離北涼一行人抵達武當還有些日子，但許多事務早已悄然啓動。
整座山上忙得腳不沾地，唯獨他依舊閒散如常。
他的職責很簡單——守好山門。
“小師弟，又在練劍？”
秋白幾位師兄從山上下來，見他在竹林裏一遍遍揮劍不輟，笑着打招呼。
“秋白師兄，你們這是又下山買東西去了？”
林玄收劍問道，有些好奇。
這些日子，山上山下的弟子來來回回，幾乎天天都有人外出采辦。
“別提了。”
秋白壓低聲音道：“你三師姐說咱們之前置辦的東西不中用，得全換了。”
話音剛落，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母老虎發了話，誰敢不從啊。”
嘴上雖抱怨，可心裏也清楚——如今的三師姐沐歡歡，可是武當上下公認的頭號人物，人美心強，說一不二。
“小師弟，你想不想捎點什麼？”
秋白轉頭問他。
“當然有。”
林玄摸出幾塊散碎銀子塞過去，笑嘻嘻地說：“兩只燒雞，一壺竹葉青，剩下的歸師兄買糖吃。”
“行，包在我身上！”
秋白拍着胸口應下，隨即和幾位同門沿着山道下了武當。
尋常門派裏，采買這活兒油水足得很，沒點關系根本輪不上；捎帶私貨賺外快更是常事。
但武當向來規矩簡單，這類差事大夥兒輪流來，公平得很。
只是單子嘛，多半還是出自三師姐沐歡歡之手。
果然不出所料，秋白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見沐歡歡帶着兩位師姐提着籃子往山上趕。
“三師姐，你也去鎮上了？”
林玄迎上前問。
“小師弟要不要一起下山逛逛？”
幾位師姐七嘴八舌地招呼，熱情得像要把他整個人裹進籃子裏。
林玄費了好大勁才脫身，額角都沁出汗來。
也是沒辦法——誰讓他是山上另一朵“花”呢？雖然這個名號純屬他自己封的。
送走了嘰嘰喳喳的師姐們，他抹了把汗，回到原地繼續練功。
這些日子勤修不輟，綿掌第三重的力道已能收放自如，眼下正準備沖擊第四重。
日影西斜，寒風漸起，溪水被吹得四散飛濺，山林間一片肅殺。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寒冬悄然降臨。
而林玄對外界的喧囂渾然不覺，只一心沉在修行之中。
各路武學皆穩步精進，體內的真氣愈發凝實。
這一年，又是臘月時節。
那天清晨，細雪零星飄落，天色灰暗，烏雲壓頂，整座武當籠罩在一片清冷之中。
涼亭內篝火正旺，烈焰翻騰，熱浪撲面，卻驅不散四周的寒意。
林木蒼翠依舊，卻不見一絲陽光透出。
火堆旁坐着一位年輕道人，雙膝盤坐，長劍橫於腿上，身邊還擺着一壇未開封的濁酒。
他生得俊秀挺拔，眉眼清朗，輪廓分明如刀刻一般，烏黑長發束於道冠，身披一件素青長袍，氣質出塵。
不久後，一道身影自山腳緩緩而來。
走近了才看清，是個女子，外罩白色風氅，內穿素色長裙，背負一具狹長木匣，手中提着一只竹籃。
正是清早便下山的三師姐沐歡歡。
遠遠望見涼亭中的火光，她腳步加快，直奔而來。
“累死我了。”
一坐下便抱怨，“天天跑下山買東西，腿都要走斷了。”
“斷了也好。”
閉目養神的道人睜開眼，笑着打趣，“以前不是總嫌自己腿粗？”
“呸！”
沐歡歡瞪他一眼，“沒良心的東西，我特意給你帶東西回來，你還擠兌我？”
說着一把將背後的匣子解下，在他眼前晃了晃：“還要不要了？”
“哎喲三師姐辛苦了，快喝口水潤潤喉。”
“三師姐走累了，我給您捶捶肩。”
“腿酸了吧？待會兒我給您揉揉。”
林玄連哄帶捧，好話說盡，終於從她手裏接過那木匣，小心翼翼掀開蓋子——
只見一口古樸長劍靜靜臥於其中，劍鞘沉穩厚重，線條流暢優雅。
“試試看。”
見他目光緊鎖在劍上，沐歡歡眼波微漾，笑意溫柔，“這是師父托老友專門打造的，特地爲你訂的。”
“這麼快就到了？”
林玄略顯驚訝，“這才兩個多月吧？”
“哪有那麼快。”
她輕抿嘴角，“其實去年就下了單，只是鍛造成器耗時太久，今年才送來。”
“真是太感動了。”
林玄咧嘴一笑，取出長劍細細端詳，越看越是喜歡。
拇指抵住劍格，輕輕一推——
“錚！”
一聲輕響，寒光乍現，劍鋒出鞘半寸，森然冷意撲面而來。
沐歡歡下意識眯起眼，而林玄卻神色不動，五指緊握劍柄，順勢將整把劍拔了出來。
劍長三尺三，寬不足三寸，比尋常兵刃更顯修長，通體晶瑩如霜雪，纖塵不染。
真氣灌入劍身，頓時光芒微震，發出低沉悠遠的嗡鳴，毫無滯澀之意。
“好劍！”
他由衷贊嘆，眼中難掩欣喜。
天下哪個使劍之人，能抗拒這般神兵的魅力？
在劍格之處，刻着兩個古樸的小篆。
“凝光。”
他低聲念出。
“歡歡姐，這把劍定是出自名家之手，師尊那位故交，究竟是何等人物？”
林玄好奇發問。
“嘻嘻，這秘密嘛，你自個兒去問師尊不就知道了？”
沐歡歡輕笑着搖頭，眼波流轉。
話音未落，她足尖一點，身形如燕掠出涼亭。
手中凝光劍一抖，凌空揮斬，一道劍氣撕裂長空，咆哮而出，橫貫二十丈，將數丈高的青石劈作兩半，碎石飛濺。
真氣流轉，心隨意動，劍勢連綿不絕，凌厲的劍意如潮水般席卷，整片竹林爲之震顫。
純陽劍訣與朝陽一氣劍在他手中信手拈來，招式如行雲流水，寒芒層層疊疊，威勢驚人。
足足一炷香工夫，林玄方才收劍停歇。
僅憑這柄凝光劍，他的戰力至少可提升一成。
“小師弟，你慢慢練吧，師姐我得回屋歇息去了。”
沐歡歡站起身，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披風微揚，勾勒出曼妙身姿。
這才是武當真正名副其實的“一枝花”，比林玄私下裏自稱的稱號不知高出多少。
“對了，再過兩日北涼王就要到了，這幾夜你巡山時得多留點神。”
她不忘叮囑。
“歡歡姐盡管安心。”林玄一笑，“有我守山，夜裏只管好夢高枕。”
“練功別太拼命，別傷了身子。”
“夜裏記得添柴，別凍着了。”
說完，她提起竹籃，踏雪而上。
冬夜來得急，轉眼間大雪紛揚，遮天蔽日，狂風呼嘯，在林間山野中奔騰穿梭，萬物盡被掩埋。
林玄繼續揮劍不輟，直至深夜才停下，往火堆裏扔進兩段幹柴，隨後裹緊披風，倚着涼亭柱子閉目養神。
亭外雪花狂舞，冷月隱沒，唯有爐火微光搖曳，照不出幾步遠。
天剛破曉，兩位師兄冒雪前來換崗，他這才拖着疲憊的身子返回山上歇息。
兩日光陰轉瞬即逝。
第三日黃昏，暮色沉沉，大雪不止，山前山後積雪深厚，最深之處已逾三尺。
遠處的問心湖早已冰封如鏡，群山素裹，銀裝遍野。
山腳下，一支千人鐵騎正破風踏雪而來，旌旗獵獵，鎧甲森然，氣勢迫人。
因大雪阻路，騎兵行進緩慢。
隊伍中央，三輛華貴馬車緩緩前行。
每輛車皆寬敞恢弘，由三匹駿馬拉引，排場之盛，放眼整個涼州，唯有那位土皇帝才有如此氣派。
車隊後方，另有十餘輛滿載物資的馬車緊隨其後，車廂鼓脹，頂覆氈布，不知所載何物。
第二輛馬車簾幕忽掀，探出一個少年腦袋，望着前方巍峨山影，眼中滿是新奇：“姐，這兒就是武當？”
“嗯，到了。”
車內除少年外，還有兩名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