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鄭秀禾將已經清理完畢，並剁成小塊的野雞放進鍋裏。
又在鍋下添了兩把柴，轉過身來，這才發現楊昊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昊哥兒，你看我做什麼？”
“嫂子......”
楊昊一臉憨笑，“你，你從哪來的啊？”
“啊？”
鄭秀禾愣了一下。
接着轉身坐在一個小木墩上，盯着灶膛裏的火焰，“我從南邊過來，很遠，遠到一輩子都回不去。”
“哦。”
楊昊點了點頭。
他看出來了，鄭秀禾是非常不想聊這個話題的。
“嫂子今天回來，早。”
“額......”
鄭秀禾攏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撿起柴火又丟了一把進去，“嗯，今天人多，馬老爺那邊的活兒幹完了，就提前回來了，以後......沒活了，不再去了。”
沒活了？
馬大川家大業大，怎麼可能會沒活？
今天肯定是受了欺負，以後不想去也不敢去了！
“他奶奶的，狗大戶，這個仇我記下了！”
“千萬別讓我逮到機會！”
楊昊眼中閃過一抹陰沉之色。
在他父兄還活着的時候，楊家的日子其實還過得不錯的。
糧食夠，還能時不時地添點肉。
實在是美滋滋。
甚至哪怕他父兄死了，日子也不會過的這麼難，辦個葬禮也花不了幾個錢。
主要還是他自己中了毒，還沒死！
在這亂世荒年當中，尋醫問藥，簡直奢侈到了極限！
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其實第一個月就已經將家裏的積蓄花光了，後兩個月都是靠變賣家產，村裏借錢以及鄭秀禾外出做工才堅持下來的。
還有，他娶武清兒的錢，也是鄭秀禾借來的！
整整五兩銀子！
就半年時間，連本帶息竟要還十兩！
這些雖然鄭秀禾都沒有跟他說，但他在長青拳法小有所成後，耳力提升了許多，遠遠地就聽到了。
不然也不能把五麻子揍得那麼狠。
總地來說，楊家已經站在了破產的邊緣。
不！
是已經破產了！
而馬家作爲村裏的大戶富戶，楊家根本就沒有什麼他們可以圖謀的。
除了人！
也就是徐秀禾跟武清兒！
想到這裏，楊昊眼中更加陰冷了許多。
他知道，如果他問，徐秀禾肯定是不會說的，但這並不代表他會猜不到！
“一個是我嫂子，一個是我老婆！”
“狗東西，別讓我知道你是誰，不然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這時徐秀禾正盯着火焰出神，臉上滿是憂慮之色。
不能去馬家做工。
沒錢。
沒錢就不能買米，以後可怎麼活啊！
“野雞，野鴨，自己吃！”
楊昊看出了徐秀禾的想法，突然開口，“剩下的，值錢，縣裏換錢！”
“這......能行嗎？”
鄭秀禾頓時有些遲疑。
她沒去過縣城，從縣城請大夫還是讓村裏人去的，畢竟家裏也實在是離不開人。
“能，能行！”
楊昊重重點頭，拍着胸脯保證，“我，我跟爹一起去過，記得路，一只野兔，五百文！”
“一只五百文？”
鄭秀禾對於這個價格相當吃驚，“值這麼多錢呢？”
“嗯！”
楊昊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其實平常太平年間，兔子是不怎麼值錢的，也就一百二十文左右。
畢竟兔子身上，實在是沒什麼肉可以吃。
但現在可是亂世荒年，不光糧價飛漲，肉價自然更是水漲船高，早就翻了好幾倍。
“那可太好了！”
鄭秀禾微微有些興奮。
在早飯吃完之後，再有兩頓飯，家裏的米缸就要空了。
她本來還發愁後面該怎麼辦，沒想到卻是已經被楊昊給解決了！
“正好劉嬸說明天要去城裏，我......”
“我，我去！”
鄭秀禾話還沒說完，就被楊昊給打斷了。
“明，明天我去城裏，我記得路，爹好朋友！價高！”
“嗯？”
鄭秀禾驚訝地看着楊昊。
她感覺楊昊好像變得聰明了不少，不光說話流利了許多，甚至還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了。
前一陣子可不是這樣的。
“難道......真的是沖喜有用了？”
“太好了！”
鄭秀禾無比欣慰。
不枉她接了高利貸來給楊昊娶媳婦沖喜！
武清兒，哪裏是什麼掃把星，明明是他們楊家的大福星！
“好！”
鄭秀禾同意了楊昊的建議，“那你明天就跟着劉嬸一起去，但別亂跑，也別亂說話，給你留一只雞一只兔子，也夠了，其他的都賣了，你拿了錢就趕緊回來，聽清楚了沒有？”
她本來還想讓楊昊把錢換成糧，但覺得難度有點太高了，也就放棄了。
畢竟村裏也不是不能換糧，就是價格稍微有些高，但也就高了那麼一點點，爲了楊昊的安全，也就不算什麼了。
“聽清楚了！”
楊昊也喜笑顏開，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他是想裝傻子，但也不想被管着哪裏都去不了，也就表現的稍稍正常了一些。
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灶膛裏火舌噴吐，大鍋裏咕嘟作響。
白色蒸汽和黑色煙氣混合在一起，飄向天際。
很快地。
一股淡淡的肉香味便飄了出來。
不光是楊家整個小院，再往外走五十步都能聞得到。
好在楊家是獵戶，也是獨門獨院，距離其他人家也挺遠的，不然怕是要有人上門來問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灶膛裏明火熄滅，只剩下了忽明忽暗的碳火。
“好了！”
鄭秀禾掀起鍋蓋，大片白氣升騰，濃鬱的肉香味直沖面門，令人垂涎無比。
楊昊很有眼力見。
先是地將碗筷擺在桌子上，然後又取了陶盆送到了鄭秀禾眼前。
“昊哥兒真棒！”
鄭秀禾笑着誇了一句，就將肉和湯一起盛進了陶盆當中。
重新回到草屋裏，將陶盆放在桌子上。
清亮的雞湯上漂浮着淡黃色的雞油，大塊的雞肉沉在底下，上面還有幾朵從山林裏采來的野蘑菇，看着就很鮮。
“我來盛！”
楊昊搶先拿過了木勺。
拿起鄭秀禾的碗就盛了一碗肉，還有一個雞腿。
“哎，昊哥兒，我吃不了......”
“吃！”
楊昊一臉嚴肅。
鄭秀禾見狀，也知道楊昊是心疼她，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心裏暖暖的。
隨後楊昊又給武清兒連肉帶湯盛了一碗，另外一個雞腿也在裏面。
最後才是他自己的。
當然了。
獵物是他打回來的，他也不會虧待了自己，兩個雞翅都是他的。
只是他還是有些忐忑的，這裏可沒什麼調料，能放的只有一把幹蘑菇，還有鹽巴。
能好吃嗎？
楊昊眯着眼，喝了一口湯。
鮮！
香！
潤！
這讓他整個人都發出了一聲感嘆。
這不僅是身體對蛋白質的渴望，更是精神上對美食的滿足，兩者疊加，給大腦帶來了難以言明的喜悅和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