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南城的夜生活剛剛拉開序幕。
出租車停在了一條燈火輝煌的街道前，巨大的霓虹燈招牌刺得人眼睛發疼——“壹號公館”。
四個鎏金大字在夜色裏張揚地宣告着這裏的奢靡。
陳默跟着葉晴下了車。
門口，一排穿着高開衩火紅旗袍的迎賓小姐，個個身材高挑，妝容精致。
她們看到葉晴，立刻躬身，齊聲喊道：“晴姐好！”
葉晴仿佛瞬間換了個人。
在出租屋裏那個穿着睡衣、素面朝天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氣場全開的女王。
她只是微微點頭，那股子慵懶中帶着的威嚴，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不同。
陳默跟在她身後，像個誤入成人世界的少年。
一踏進大門，震耳欲聾的音樂就如同實質的牆壁般撞了過來，混雜着各種香水、酒氣和煙草的味道，形成一股令人頭暈目眩的旋風。
五光十色的鐳射燈光在迷宮般的走廊裏瘋狂掃射，將每一個人的臉都照得光怪陸離。
陳默的眉頭下意識地皺緊。
他不喜歡這種環境，太吵，太亂，光線晃得他無法第一時間鎖定目標，聲音嘈雜得讓他難以分辨危險的來源。
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本能地感到不適。
葉晴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僵硬，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很涼，指尖塗着鮮紅的蔻丹，與他粗糙溫熱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她拉着他，堅定地往前走，像是在引領他穿過一片光怪陸離的叢林。
走廊裏人來人往。
穿着黑色制服的“少爺”們端着托盤匆匆而過，濃妝豔抹的“公主”們挽着客人的手臂，嬌笑連連。
當他們看到葉晴拉着一個面生的、穿着普通T恤的男人時，都投來了好奇和探究的眼神。
那些眼神裏有驚訝，有揣測，還有一絲嫉妒。
誰都知道，晴姐從不輕易帶男人進場，更別說這樣親密地拉着手。
陳默對這些目光毫無反應，他只是任由葉晴拉着，沉默地跟隨着她的腳步，像一柄被主人握在手中的、尚未出鞘的刀。
葉晴將他帶到一間掛着“經理辦公室”牌子的門前，推門進去。
辦公室裏煙霧繚繞，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一頭大波浪卷發，妝容濃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長相。
她看到葉晴，臉上的嚴肅立刻化開，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
“喲，晴晴，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舍得把你的寶貝疙瘩帶出來見人了？”
女人一邊說，一邊站起身，目光像X光一樣，毫不客氣地在陳默身上來回掃視。
“張姐，給你介紹下，我弟，陳默。”葉晴鬆開陳默的手腕，上前一步，熟絡地替那女人點上一根煙
“這不是場子裏缺人嘛，讓他來幫幫忙。”
這位被稱作張姐的副經理，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個煙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陳默，眼神銳利得像是在估價。
“長得是行，這身板，這眉眼，夠硬。就是……”
張姐的視線在陳默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停頓了片刻
“太悶了點。像塊不開竅的石頭。晴晴，這可不好賣啊，你得好好調教調教。”
“那是自然。”葉晴笑得風情萬種，“我的人，我還能不上心？”
她朝陳默招了招手：“過來，叫張姐。”
陳默走上前，看着眼前這個滿身風塵氣的女人，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低低地吐出兩個字：“張姐。”
“哎喲，這嗓子還挺沉。”張姐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又多看了他兩眼，最後拍了板
“行吧，你晴姐的面子，我肯定給。先跟着學學規矩，換身衣服去。”
葉晴笑着應下，拉着陳默退出了辦公室。
“記住了，張姐是這兒的二把手，管着我們所有人，以後見了她嘴巴甜一點。”葉晴一邊走一邊低聲交代。
她帶着陳默來到更衣室，從衣櫃裏拿出一套嶄新的制服扔給他。
黑色的修身襯衫，黑色的西褲，還有一條黑色的領帶。
“換上。”
更衣室很小，只有他們兩個人。
陳默沉默地脫下T恤，露出線條分明的上半身。
那些陳舊的劃痕在燈光下若隱若現，充滿了野性的力量感。
葉晴的目光在他寬闊的後背和緊實的腰腹上滑過，喉嚨莫名地有些發幹。
她別開臉，假裝看着牆上的排班表。
等陳默換好衣服，她才轉過身來。
那一瞬間，葉晴的呼吸都停頓了半秒。
剪裁合身的黑色襯監，將他倒三角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來，寬闊的肩膀撐起襯衫的輪廓，勁瘦的腰身被西褲包裹，兩條腿顯得格外修長筆直。
那股子鄉下來的質樸土氣被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禁欲又充滿壓迫感的氣質。
他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黑曜石，被擦去了表面的塵土，露出了內裏驚心動魄的冷硬光澤。
“不錯。”
葉晴圍着他轉了一圈，像是審視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幫他整理有些歪斜的衣領。
她的動作很慢，帶着一種刻意的親昵。
冰涼的指尖若有若無地掃過他溫熱的脖頸皮膚，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陳默的身體僵了一下。
葉晴湊近他，幾乎是貼在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混着她身上獨特的香水味，鑽進他的耳朵裏。
“記住，”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情人間的呢喃，內容卻冰冷得像命令
“在這裏，客人就是天。他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讓你笑，你就笑；讓你喝，你就喝。就算讓你跪下，你也得給我跪得心甘情願。”
她頓了頓，感覺到了他身體的僵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但是，有底線。”
陳默側過頭，兩人的臉頰幾乎要貼在一起，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角那顆小痣。
“什麼底線？”他問，聲音沙啞。
葉晴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無比認真，褪去了所有媚態，只剩下不容置喙的嚴肅。
“第一，不能碰毒。誰給你，你都不能沾，沾了就沒救了。”
“第二，不能跟客人在包房裏辦男女之事。”
“其他的，你自己看着辦。”
陳一默默地看着她，從她那雙漂亮的貓眼裏，看到了一種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清醒和堅持。
他點了點頭。
“懂了。”
“懂了就好。”葉晴直起身，拉開了距離，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那種慵懶的嫵媚。
她伸出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撫一頭即將被放入鬥獸場的猛獸。
“走吧，小老弟。”
她轉身，搖曳生姿地走向走廊深處。
“今晚，你跟我。姐姐我啊，手把手地教你怎麼在這裏……活下去。”
陳默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火紅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長、搖曳，像一團跳動的火焰。
他握了握拳，指關節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知道，今晚他踏入的不是KTV，而是一個真正的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