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回家後躲在被子裏哭了很久，覺得所有努力，包括那些讓他看到她的妄念都成了笑話。
連同那段努力打磨角色的時光，都蒙上了自我懷疑的陰影。
從此。
她不敢看《迎春》。
可此刻透過屏幕中少女堅韌的眼神，她忽然釋懷了。
那些反復琢磨的台詞、淋雨拍到發燒也不肯停的執拗，從來都不是笑話。
努力本身就值得被記住，哪怕當時沒被獎項認可，哪怕那份少女的妄念沒能開花結果，可那份滾燙的熱愛，卻真實地燃燒過。
她是熱愛演戲的。
比她自己以爲的還要熱愛十倍百倍。
更何況……
她輸給的人可是秦湞呀，大導演秦淵的妹妹，天賦型演員，未來的三金影後。
可惜她那時急躁又偏執，認爲對方不如自己，但後來再回看對方的作品，發現的確精彩。
藝術是主觀的。
輸給秦湞，這一世她心服口服。
導播將林挽星的鏡頭放在屏幕的右下角，剩餘部分則繼續放着《迎春》的片段。
屏幕右下角的小框裏，她的側臉在頂燈的柔光下格外清晰，眼底藏着被觸動的溼潤，讓人無端地相信，她就是少女阿春。
鏡頭掃過前排的幾位前輩，皆是一副贊賞的表情。這些前輩在演藝界深耕數十年，見過太多急功近利的表演，唯獨對真誠的靈氣格外珍視。
演員，不僅要演什麼像什麼，更要讓角色在靈魂裏扎根。
靈魂，可以是是阿春在雨裏哭到顫抖時，無意識摳緊花盆的指尖，也可以是台詞裏藏着的、獨屬於阿春的呼吸節奏。
透過林挽星，他們看到了阿春。
鏡頭也給到傅今朝，此時他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大屏幕，眼底映着畫面裏的雨絲與微光，清晰得能看到對角色的共情。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傅今朝從不是會輕易將情緒露在臉上的人。從前看影片片段、審劇作樣片，他眼底多半是冷靜的審視。
如今卻連平日裏緊抿的唇線都悄悄軟了些，就連平日裏慣有的疏離感，都淡了幾分。
畫面又掃過最佳女配的另一位提名者，秦湞。她一身黑色禮服，樣貌不算出衆但卻很有故事感，此時正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片段。
見鏡頭掃過來，秦湞挑眉，眉宇間自帶一股傲氣，無聲地比了個口型，“厲害。”
眸中不乏贊許之意，然後毫不吝嗇地豎起了大拇指。
片段播放結束，主持人安雅在舞台上剛好說道。
“年輕演員的成長，就像《迎春》裏的那句台詞——‘不怕等，怕的是等的時候忘了爲什麼出發’。”
稍微一停頓，台下的掌聲再次響起，這次帶着更濃的共鳴。
安雅笑着抬手示意安靜，繼續說道。
“所以無論今晚獎項歸屬如何，能站在這裏的每一位，能讓觀衆記住角色的每一位，都已經贏了。”
“《迎春》裏的少女最終等到了花開，屬於你們的春天，也一定會來。”
話音落，台下掌聲雷動。
是啊，春天一定會來。
林挽星再次堅信。
要像阿春一樣，在寒冷的日子裏抱着迎春花不肯鬆手，哪怕雨水澆透衣襟，哪怕旁人說“這花熬不過冬天”，也固執地守着那點抽芽的希望。
春天會來的。
花會開的。
只要耐得住性子等待。
前世安雅並沒有說這些，而是在看完所有片段以後便宣布了獲獎者，語氣簡潔利落，是頒獎固有的儀式感。
今時今日，一切卻悄然發生了變化。雖仍未得獎，但卻有更多人真真正正地看到了阿春。
她很欣慰。
她也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
“安雅老師很少說這麼多的，她大概是…”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清冽的聲音，一聽便知，是傅今朝。
“大概是什麼？”
林挽星疑惑出聲。
傅今朝突然轉過頭來，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很認真。
“大概是……看到了你的光。”
恰逢此時，又是一陣掌聲響起，蓋住了他說話的聲音。
林挽星還是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心裏想的卻是，網友們說得對。
傅今朝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前世她早已領教過，但此時此刻還是不可自拔地沉浸進去了。
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只想說一句，她才不是狗呢！
他才是狗，愛咬人還不叫的那種。
獎項一個一個地頒完，舞台上的聚光燈隨着獲獎者的離場漸次暗下，這場持續了近三個小時的綺夢盛典也逐漸步入尾聲。
安雅站在舞台中央，手裏握着最後一份獲獎名單，卻沒有立刻揭曉，反而笑着談起了自己剛入行時的故事。
“剛拍戲那會兒，我演一個丫鬟，台詞就三句，卻緊張得整夜睡不着，站在鏡頭前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導演罵我木頭美人，說我這輩子都吃不了這碗飯。”
台下響起一陣會心的輕笑，林挽星也跟着彎了彎唇角。
悄悄側頭時，正巧撞見傅今朝望過來的目光。
兩人四目相對後，又默契地別開視線。
林挽星：偷看又被抓包了。
傅今朝：……
安雅頓了頓，指尖輕輕摩挲着名單邊緣。
“後來我花三個月泡在劇組，看前輩們怎麼走位、怎麼用眼神遞戲，把丫鬟的台詞寫在手心，走路時都在練身段。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丫鬟最後有個抬眼的鏡頭，導演說‘這才對，眼裏有東西了’。”
她抬眼望向台下，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龐，笑意加深。
“演員這行啊，沒有捷徑可走。獎項是錦上添花，但真正的底氣，永遠是鏡頭前那一秒的‘眼裏有東西’。就像今晚站在這裏的每一位，你們的角色早已替你們說了話。”
話音剛落，台下掌聲雷動。
林挽星望着舞台上的安雅，忽然想起前世這位影後在後台對她說的話。
“別怕爭議，把心思放在角色上，時間會給你答案。”
那時她心情失落，一點都聽不進去，最後一步錯步步錯，潰不成軍。如今時過境遷，卻是都懂了。
最後一個獎項頒完。
盛典的落幕音樂響起，傅今朝起身時自然地幫她扶了一下椅背，低聲道，“晚宴見？”
聲音依舊清冷平靜，讓人聽不出任何起伏。
林挽星抬頭，再一次撞進了他的眼底。杏眼瞪圓，食指指了指自己，表示有點不可思議。
這是在向她發出邀請嗎？還是簡單的客套客套？
大影帝今天是怎麼了？
要知道前世的綺夢盛典，他們明明坐在相鄰的位置，但整場下來他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散場時更是轉身就跟着團隊走了，連個背影都沒多留。
更別提晚宴了，他壓根沒露面，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可今天的他，真的好奇怪啊。
怎麼就注意到她一個小演員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