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祈晏借着廊下微弱光線，想看清榻上之人的面容，卻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眉眼細節隱在暗影裏，怎麼也看不真切。
他心中躁意微生，側過身，整個人壓在錦被上，將人擁入懷中。
這一刻，好似將人圈在自己的領地裏，短暫撫平了心底的焦灼。
他屏住呼吸，悄悄湊近。
黑夜中，溫熱的鼻息拂過他臉頰，帶着似有若無的冷香。
鮮活的氣息令他着迷。
循着氣息的來處，他緩緩低下頭，終究失了準頭，薄唇壓在她唇角。
饒是如此，溫軟的觸感也讓他心頭劇震，足以慰藉連日來的渴望。
睡夢中的人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喃喃低語：“攬月，我不冷，不用蓋被子……”
謝祈晏稍稍拉開距離，手臂隔着錦被虛虛環着她，低下頭，在她耳畔低語：“傻蓁蓁，睡吧，等天亮了，我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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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舒禾醒來，喉間癢意消減大半。用過早膳，被攬月灌下止咳露，不過一日，咳嗽便止住了。
閒來無事，便去了長壽苑。
老夫人見她面色好轉，拉着她的手細細問了幾句，語氣慈和，又囑咐她好生靜養，莫要再着了涼。
姜舒禾溫順應下，陪着說了會閒話才離開。回汀蘭苑的路上，碰到謝青珩。
謝青珩迎上前幾步，語氣溫潤：“表妹身子可大好了？”
“勞表兄記掛，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
謝青珩道：“對了，昨日送去的糕點，雖然味道尚可，但終究甜膩了些。”
“你咳疾初愈，腸胃尚弱，還是等徹底爽利了再用更爲妥當。眼下天氣尚涼，糕點存放一兩日也無妨的。”
他言語周到，透着體貼。
姜舒禾淺笑應道：“勞表兄費心，我記下了。”
兩人正站着說話，謝竹月眼尖瞧見他們。她性子活潑，立刻提着裙角小跑過來。
笑嘻嘻問道：“二哥，舒禾，你們在這說什麼悄悄話呢？什麼糕點？可有我的份兒？”
謝青珩無奈看她一眼，語氣寵溺：“你呀，整日裏就惦記着口腹之欲。”
姜舒禾笑着解釋：“是昨日二表兄送的如意齋點心，六妹妹若是喜歡，我那裏還有，一會讓人給你送去。”
她來謝府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覺得府中幾位姑娘性子都還不錯。
尤其是六姑娘謝竹月，雖被嬌寵得有些率性，但心思純淨，嬌憨可愛，實在惹人喜愛。
謝竹月一聽，臉上帶了點小得意：“不用了，昨日二哥送來的糕點，就屬我那份最多，還沒吃完呢。”
謝青珩轉移話題：“聽聞過幾日，陳府的雪表妹要在京郊莊子設宴，我那日得閒，便送你們一同過去吧。”
謝竹月立刻捕捉到話裏的重點，歪着頭，笑得更狡黠：“二哥是怕我們在路上欺負舒禾嗎？”
她向來心直口快，有什麼便說什麼。
謝青珩清了清嗓子道：“閒來無事，順路罷了。”
一旁的謝竹雲拉了拉謝竹月的衣袖，打圓場道：“六妹妹，咱們不是說了要去尋祖母討教新得的繡樣嗎？再不去，祖母該歇息了。”
說着，半拉半勸將人帶走。
走遠了些，謝竹雲無奈道：“你呀，半點眼力勁都沒有。二哥方才那話，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機多與舒禾表姐相處。”
“咱們在一旁，豈不礙眼？”
謝竹月恍然大悟，聲音也壓低了些：“原來是爲了這個，我還當二哥真覺得咱們會欺負舒禾呢！”
謝竹雲失笑：“咱們謝府是詩禮傳家，向來寬厚待下，便是對來投親的表親也從未苛待過，府中姐妹雖然性情各異，但也都知書達理，二哥是知道的。”
“他不過是想尋個由頭，多與舒禾表姐說說話罷了。”
謝竹月眨眨眼，忽然想到什麼，促狹地笑道：“五姐姐又未曾許人家，怎麼懂得這麼多？”
謝竹雲被她鬧了個大紅臉，嗔怪道：“你這丫頭，真是越發口無遮攔了。女兒家的事，也是能掛在嘴上整日說的？也不害臊！”
謝竹月渾不在意，掰着手指頭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府裏兩位表姐的親事都快定下了，下一個便該輪到五姐姐了。”
謝竹雲見她越說越不像話，連忙扯開話題：“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你且摸摸你的臉，我瞧着近日像是又圓潤了些，可見如意齋的點心沒少吃。”
謝竹月被帶偏，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滿道：“哪有，我今早照鏡子，分明和昨日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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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姜舒禾在謝府走動時，總覺得有雙眼睛如影隨形。
還時不時遇到謝祈晏。
尤其是在園中偶遇謝青珩時，站着說不上兩句話，謝祈晏便會從各種地方冒出來，語氣平淡問起謝青珩功課政務，言辭間敲打他莫要耽於閒散，荒廢正業。
她走不掉，只能垂着頭聽。
雖未有一字指責她，但還是讓她由心底生出幾分寒意。
她心中覺得莫名其妙的，雖有不滿，但也不敢表露，自此便存了心，平日裏刻意減少與謝青珩的接觸。
每日去長壽苑請安的時辰，都仔細盤算過，總要提早或推遲片刻，寧可多繞半座園子，也定要錯開謝祈晏可能出現的路徑。
連老夫人都察覺了異樣，閒話時提了一句：“宴兒這些日子倒是怪，在府的時候似是比往常多了。”
姜舒禾垂眸聽着，心中清楚。
謝祈晏公務纏身，留在府中定然有其他緣由，斷不會無趣到爲了盯着她與謝青珩。
但這般巧合，終究讓她不安，只好更加謹慎地避着。
有時她心想，這位大表兄板正嚴苛起來，比注重規矩的老夫人還要令人透不過氣。
謝祈晏敏銳，她故意躲避，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心中煩躁壓不下去。
這日下值，他特意繞道城西，命江斂去新開的“江南春”買了幾樣時興的精細點心，什麼琥珀糕，糖蒸酥酪的，都是京中少見的糕點。
故意提着食盒回到聽鬆苑。
入了書房，將點心置於臨窗的案上，特意敞着盒蓋。
隨後便坐在一旁處理公文，眼角的餘光卻不時掃向門外。
一個時辰過去，院中寂靜，並未出現他預期中的身影。
謝祈晏煩躁擱下筆，沉吟片刻，又重新提起食盒走出書房，繞着府中的主路徑慢步走了一圈，才回到聽鬆苑。
一路神色如常，好似才回府。
這次不過一刻鍾，謝竹月聞着味便來了，站在聽鬆苑書房外。
她扒着窗櫺，探進半個腦袋，一眼便瞧見食盒裏的糕點，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大哥哥，你買的是什麼糕點？聞起來香得很！”
謝祈晏端坐書案後，手持一卷公文，頭也未抬，語氣平淡無波：“路上隨手買的，你若想吃，便進來。”
謝竹月咽了咽口水，硬生生移開視線，小臉皺成一團：“不吃了，五姐姐前幾日還說我胖了，再吃下去，新裁的春衫都該穿不下了。”
謝祈晏手一頓，神色嚴肅看她：“你哪裏胖了？正是抽條長個子的年紀，多吃些不妨事。”
江斂垂着眼，默不作聲。
六姑娘這臉盤可比年前圓潤了不少，大人這瞎話說得真是面不改色。
謝竹月趴在窗台上，托着腮，眼睛眨了眨，帶着幾分希冀追問：“大哥哥說的是真的嗎？我這樣真的正好？”
謝祈晏面色不變，淡淡道：“嗯。你若不吃，我便拿去喂池子裏的錦鯉了。”
“喂魚多糟踐好東西，大哥哥還是喂我吧！”
謝竹月立刻走進書房，湊近食盒，深深吸了一口香氣，滿臉陶醉。
她本想把整碟都端走，又怕吃多了積食，只精心挑了幾塊造型別致的，放在隨身帶的細棉帕子上。
這才心滿意足地窩到一旁的圈椅上，小口小口吃起來，開心地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她含糊贊嘆。
忽然想到什麼，抬頭問：“大哥既然不喜歡吃甜食，買這些做什麼？”
謝祈晏聞言，唇角勾了下，語氣平淡：“買來喂魚的。”
謝竹月嘟囔：“暴殄天物！”
謝祈晏看着她鼓起的腮幫子，狀似無意開口：“聽說，你們明日要去京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