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飛一夜無夢，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或許是身體真的到了極限，或許是手指上那枚戒指和身邊持續散發着的、令人安心的雪鬆氣息共同作用的結果，他幾乎沒有經歷任何輾轉反側，便陷入了的睡鄉。
直到清晨的生物鍾將他喚醒。
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線條冷硬的天花板吊頂，而非客臥那盞他熟悉的簡約吸頂燈。他愣了幾秒，意識才緩緩歸位——這裏不是客臥，是主臥。而他身邊，躺着傅晏辭。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側過頭。
傅晏辭還在睡。晨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暈。睡着了的他，斂去了平日裏的所有鋒芒和冷厲，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薄唇微抿，顯得安靜而無害。
這是沈言飛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毫無顧忌地打量他。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一種混雜着悸動、恍惚和不確定的情緒在胸腔裏彌漫開來。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傅晏辭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似乎即將醒來。
沈言飛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視線，迅速閉上眼，假裝自己還在熟睡。他感覺到身邊的床墊微微下陷，傅晏辭坐起身，似乎是看了他這邊一眼，然後才輕緩地下床，走進了浴室。
直到浴室裏傳來隱約的水聲，沈言飛才敢重新睜開眼睛，輕輕鬆了口氣。他抬起左手，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在熹微的晨光中閃爍着內斂而堅定的光芒。這不是夢。
當沈言飛換好熨燙好的西裝，走出臥室時，傅晏辭已經坐在餐廳裏看財經報紙了。他依舊穿着家居服，姿態閒適，仿佛昨晚以及今早的一切都再自然不過。
“醒了？”傅晏辭放下報紙，目光掃過他，在他左手無名指上停留了一瞬，“吃早餐。”
“好的，傅總。”沈言飛下意識地回答，習慣性地走向餐桌另一頭，那個他偶爾在這裏吃早餐時會坐的位置。
“坐這裏。”傅晏辭用眼神示意自己身邊的位置。
沈言飛腳步一頓，依言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距離拉近，傅晏辭身上剛沐浴過的清新氣息和淡淡的雪鬆信息素更加清晰，讓他耳根有些發熱。
早餐是西式的，簡單卻精致。兩人沉默地用餐，氣氛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疏離，反而流淌着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平和。
吃完早餐，傅晏辭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沈言飛，語氣平常得像在討論天氣：“今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沈言飛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僵。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戴着婚戒，和傅總一起出現……這幾乎等於直接將他們的關系公之於衆。
“傅總……”他有些遲疑，“這樣……會不會太高調了？”他習慣了隱藏和低調，突如其來的曝光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傅晏辭放下餐巾，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平靜：“傅太太的身份，不需要低調。”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沈言飛所有勸阻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低下頭，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最終輕輕點了點頭：“……好。”
半小時後，傅晏辭的專屬座駕平穩地駛向傅氏集團大樓。
車內，沈言飛正襟危坐，手指緊張地交握着，無名指上的戒指似乎變得格外有存在感，硌得他心慌意亂。
傅晏辭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緊張，目光從手中的平板電腦上移開，看了他一眼，然後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覆在了他微微顫抖的手背上。
溫暖幹燥的觸感傳來，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沈言飛猛地一顫，抬頭看向傅晏辭。
傅晏辭卻沒有看他，視線已經回到了平板屏幕上，仿佛剛才的動作只是無心之舉。但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卻像一道細微的電流，瞬間撫平了沈言飛心底大半的焦躁。
車子在地下停車場專屬車位停穩。
沈言飛深吸一口氣，準備像往常一樣先行下車，卻被傅晏辭攔住了。
“等一下。”傅晏辭說完，率先下了車，然後繞到另一邊，親自爲他拉開了車門。
沈言飛愣住了，在傅晏辭平靜的目光注視下，有些僵硬地下了車。
然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傅晏辭的手，極其自然地滑落，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的姿勢，緊密得沒有一絲縫隙，兩人手上的對戒在停車場略顯昏暗的燈光下，碰撞出無聲的宣告。
“走吧。”傅晏辭握緊了他的手，牽着他，徑直走向總裁專屬電梯。
從停車場到電梯口，短短一段路，沈言飛卻感覺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各種震驚、探究、難以置信的目光。有早到的員工，有保潔阿姨，有安保人員……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那位向來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總裁，竟然……牽着一個男人的手？而且那個人，還是總裁辦的沈秘書？！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在身後涌起。
沈言飛的臉頰燒得通紅，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傅晏辭更緊地握住，那力道帶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視線。
沈言飛靠在冰涼的電梯壁上，感覺腿都有些發軟。
傅晏辭鬆開了他的手，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是淡淡地說：“習慣就好。”
習慣？沈言飛在心裏苦笑，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習慣得了？
電梯直達頂層。
當傅晏辭再次牽着沈言飛的手，走出電梯，出現在秘書辦和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時，所引起的轟動效應，比在停車場強烈了何止百倍。
整個秘書辦區域，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莉端着水杯，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銅鈴；其他同事也紛紛從工位後抬起頭，臉上寫滿了巨大的沖擊和不可思議。他們看着傅晏辭，看着沈言飛，更看着他們緊緊交握的手，以及那兩枚款式明顯是一對的戒指。
之前所有的流言、猜測、鄙夷，在這一刻，被這極具沖擊力的事實，轟得粉碎！
傅晏辭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沒有立刻鬆開沈言飛的手，而是牽着他，直接走到了秘書辦公共區域的中央。
助理早已準備好，適時地遞上了一個精致的大號禮盒。
傅晏辭接過禮盒，將其打開，裏面是滿滿一盒包裝精美的喜糖。他拿起最上面的一盒，遞給了離他最近、尚且處於石化狀態的李莉，然後，用他那特有的、沉穩而清晰的嗓音，對着整個樓層的人說道：
“我和言飛結婚了。之前就在交往，覺得時機合適，所以決定在一起。這些喜糖，大家分一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沒有過多的解釋，沒有理會之前的流言，只是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宣布了結果，並且，給這段關系，賦予了一個“正當”的、不容置疑的理由——之前就在交往，時機成熟才結婚。
整個樓層鴉雀無聲，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李莉手忙腳亂地接過那盒沉甸甸的喜糖，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恭、恭喜傅總！恭喜沈……恭喜傅太太！”
有了她開頭，其他人也如夢初醒，紛紛涌上前，一邊接過喜糖，一邊送上語無倫次的祝福。
“恭喜傅總！恭喜！”
“太突然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祝傅總和……和傅太太百年好合！”
沈言飛被傅晏辭護在身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來的、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滿了羨慕、驚訝甚至是討好的目光，聽着那些真誠或違心的祝福，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
傅晏辭……竟然用這種方式，輕易地扭轉了乾坤。
他不僅公開了關系，還用一個“早已交往”的完美借口，將他從“爬床心機”的污名中，徹底剝離了出來，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身份。
這一刻，沈言飛看着身邊男人冷峻卻堅定的側臉，心中百感交集。酸澀、感動、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匯聚成一股洶涌的熱流，沖撞着他的眼眶。
傅晏辭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緒的波動，側過頭，低聲問：“還好嗎？”
沈言飛用力地點了點頭，忍住鼻尖的酸意，輕聲回道：“……很好。”
分發完喜糖，傅晏辭這才鬆開沈言飛的手，對他說道：“去工作吧。”語氣恢復了平常上司對下屬的口吻，但其中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是，傅總。”沈言飛低聲應道，走向自己的工位。
他所經過的地方，同事們紛紛讓開道路，投來的目光充滿了復雜，但之前那種鄙夷和輕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坐在熟悉的工位上，沈言飛看着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依然覺得有些不真實。僅僅一個早上，他就從一個人人暗中非議的“爬床者”，變成了名正言順的“傅太太”。
他知道，這背後是傅晏辭絕對的權勢和強勢手腕。他不在乎流言，但他不允許流言傷害到他認定的人。所以他選擇了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問題。
整個傅氏集團，因爲這顆突如其來的“重磅炸彈”，而陷入了整整一天的沸騰和議論。公司內部論壇、各個私聊小群，全都在瘋狂討論着這件事。
“我的天！傅總居然結婚了！還是和沈秘書！”
“之前就在交往？藏得也太深了吧！”
“我就說嘛，沈秘書那麼優秀，傅總怎麼會不動心！”
“之前那些說沈秘書爬床的，打臉了吧？人家是正經戀愛關系！”
“傅總今天牽着手進來的樣子，簡直A爆了！太帥了！”
風向徹底轉變。
沈言飛能明顯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同事們對他更加客氣，甚至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工作交接變得異常順利，再也沒有人敢陰陽怪氣。連之前那位在市場部會議上含沙射影的Omega女經理，下午來找傅晏辭籤字時，都對沈言飛露出了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帶着討好意味的笑容。
這一切，都源於他身邊那個男人，今天早上的那場宣示。
下班時間到了，沈言飛收拾好東西，走出秘書辦。傅晏辭也從辦公室裏出來，很自然地走到他身邊。
“走吧，回家。”傅晏辭的語氣很平淡。
“嗯。”沈言飛點頭。
兩人再次一起乘坐專屬電梯下樓，這一次，遇到的每一個員工，都會恭敬地停下腳步，躬身問候：“傅總，傅太太。”
傅太太……
這個稱呼，第一次如此公開而頻繁地落在沈言飛身上。他起初還有些不適應，但慢慢地，在傅晏辭坦然的態度影響下，他也開始學着微微頷首回應。
坐進車裏，沈言飛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復雜難言。
流言的危機似乎解除了，他得到了曾經不敢奢望的身份和“清白”。但這一切，都像是傅晏辭爲他搭建的一座空中樓閣，華麗而穩固，卻不知根基是否堅實。
他轉過頭，看着身旁閉目養神的傅晏辭。
這個男人，用他最擅長的方式，掌控了局面，也……掌控了他的人生。
而他，在這洶涌的漣漪中，是該安心地依附於這座強大的堡壘，還是該繼續忐忑地擔憂着堡壘之下，那未曾窺見的情感地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人生，已經徹底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