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悅剛敲完最後一個句號,伸了個懶腰,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鍵盤上,暖融融的。鄰居張阿姨抱着老二敲門進來,笑着說:“這小家夥真乖,剛睡着。”
“謝謝您張阿姨,受累了。”陳悅趕緊起身,把提前準備好的水果籃遞過去,“這點東西您拿着,別嫌棄。”
“你這孩子,跟我客氣啥。”張阿姨擺擺手,“看你一個人帶倆孩子還得忙工作,真是不容易。周明也真是,下班不知道搭把手……”
陳悅笑着打岔送走張阿姨,剛把老二放進小床,周明就回來了。他今天提前下班,手裏還提着個公文包,看見陳悅坐在電腦前,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又在弄這些?”他把包往沙發上一扔,語氣帶着火氣,“孩子呢?”
“張阿姨剛給送回來,睡着了。”陳悅關掉文檔,“我這是兼職,能掙點外快補貼家用。”
“補貼家用?”周明冷笑一聲,“你把孩子交給外人帶,自己躲在屋裏敲鍵盤,這叫補貼家用?陳悅,你別忘了,你是孩子的媽!不是說好了你在家帶孩子嗎?現在倒好,花錢請人看孩子,你出去‘工作’,你覺得合適嗎?
“我不是出去工作,是在家兼職!”陳悅的火氣也上來了,“張阿姨就幫我看了兩個小時,我付了錢的!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家裏錢不夠花,你又不肯想辦法,我不找點事做,難道喝西北風?”
“我不肯想辦法?”周明指着自己的鼻子,聲音陡然拔高,“我天天在單位加班加到半夜,回來還要聽你抱怨!我掙的錢不夠花,你找兼職我沒意見,但你不能把孩子扔給外人啊!萬一出點事怎麼辦?”
“張阿姨是看着咱們小區孩子長大的,人靠譜得很!比某些人強多了,下班回家就知道躺在沙發上玩手機,從來不管孩子哭沒哭、餓沒餓!”陳悅積壓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來,“我帶孩子的時候,你說我不掙錢;我想辦法掙錢了,你又說我不管孩子。周明,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我想讓你盡點當媽的責任!”周明也紅了眼,“當初要不是你說‘想在家陪孩子長大’,我能讓你辭職?現在孩子還這麼小,你就急着往外撲,你眼裏到底有沒有這個家?”
“我眼裏沒有這個家?”陳悅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客廳裏堆着的玩具、陽台上晾着的小衣服,“這些是什麼?我每天從早忙到晚,帶孩子、做家務,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你看見了嗎?我做兼職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這個家,爲了讓孩子過得好一點!你倒好,不僅不體諒,還說這種話!”
“我體諒你?誰體諒我?”周明梗着脖子,“我在外面受氣,回來還要看你臉色,現在你連孩子都不想帶了,我跟你過這日子還有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陳悅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她沒想到,一場關於“兼職”的爭執,最後會落到“過日子沒意思”的地步。
這時,小床上的老二被吵醒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陳悅趕緊沖過去抱起孩子,輕輕拍着他的背,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老二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哭得更凶了,小胳膊緊緊摟着她的脖子。
周明看着這一幕,胸口劇烈起伏,卻沒再說什麼。他轉身走進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客廳裏只剩下陳悅和孩子的哭聲,還有電腦屏幕上沒來得及保存的文檔。陳悅抱着孩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裏一片荒蕪。
她不明白,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只是想爲這個家多分擔一點,只是不想再伸手向周明要錢時看他的臉色,只是想找回一點曾經的自己,怎麼就錯了?
在周明眼裏,她好像就該永遠困在家裏,圍着孩子和灶台轉,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追求。他忘了,她曾經也是個在談判桌上從容不迫的人,是個能靠自己的能力在大城市站穩腳跟的人。
這些年,她把自己的棱角磨平,把自己的夢想藏起,以爲這就是“爲家庭付出”。可到頭來,她的付出被當成了理所當然,她的掙扎被當成了“不安分”。
臥室門一直沒開。陳悅哄睡了老二,又去給老大輔導作業。孩子指着作業本上的“家”字問:“媽媽,家是什麼意思?”
陳悅摸了摸兒子的頭,喉嚨發緊:“家就是……有爸爸,有媽媽,有寶寶,大家在一起,不吵架。”
老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爸爸爲什麼不理媽媽?”
陳悅說不出話,只能把孩子摟進懷裏。
夜深了,周明還是沒出來。陳悅躺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想起剛結婚時,周明說“以後咱們家你說了算”;想起懷老大時,他說“等孩子大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起自己放棄南方的工作時,他說“我養你”。
原來,有些話只能聽一陣子,不能信一輩子。
第二天早上,陳悅照常送老大去幼兒園,回來後繼續寫稿。周明起床時,她沒像往常一樣給他準備早飯,只是冷冷地說:“桌上有面包,自己熱牛奶。”
周明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默默地弄了點吃的,然後去上班了。
一整天,兩人沒再聯系。陳悅把老二哄睡後,坐在電腦前,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她知道,周明在意的或許不是“請人看孩子”,而是她的“獨立”讓他感到了失控。他習慣了她圍着家庭轉,習慣了她的世界裏只有孩子和他,一旦她想往外走哪怕一小步,他就會覺得被冒犯。
而她,再也回不去那個只滿足於“相夫教子”的自己了。
傍晚,周明回來時,手裏拿着一個新的玩具車,是給老大買的。他把玩具遞給老大,然後走到陳悅面前,聲音低沉:“早上……是我說話太重了。”
陳悅沒看他:“我請張阿姨看孩子,是經過你同意的嗎?沒有。但我必須這麼做,因爲我不想再過那種買棵蔥都要算半天的日子。周明,我可以帶孩子,但我不能一輩子只帶孩子。我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一點能證明我‘陳悅’不僅僅是‘周明的妻子’‘孩子的媽’的價值。”
周明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我只是……怕你太累。”
“累也比心死強。”陳悅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這個兼職我會繼續做,張阿姨那邊我也會安排好。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們……就好好想想,這日子到底該怎麼過。”
周明沒再說什麼,轉身去了廚房。陳悅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茫然。她知道,這場沖突不是結束,只是開始。他們之間的天平,已經在日復一日的瑣碎和誤解裏,漸漸傾斜,而要想重新平衡,或許比她想象的,要難得多。
但她不後悔。有些路,哪怕難走,也必須走下去。因爲她清楚地知道,一個女人的價值,從來不該只被“妻子”“母親”這兩個身份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