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心裏憋着一股邪火,燒得她五髒六腑都疼,臉上卻不得不擠出一個極爲勉強的笑容,垂下眼睫,低聲應道:“母親教誨的是,兒媳……明白了。”
可她心裏哪裏能平?
一股委屈和憤懣直沖頭頂。
當初死活不肯讓崔硯清上族譜的,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嗎?
公婆當時不也嫌那女子出身低微,來路不正,覺得是給國公府抹黑嗎?
就連二奶奶楊氏也是反對的。
現在倒好,那女人死了這麼多年,她那兒子如今有了權勢,他們便換了一副嘴臉,話裏話外倒顯得是她這個做嫡母的心胸狹窄、斤斤計較,容不下人!
合着所有的不是,都成了她一個人的了?這口氣,叫她如何能輕易咽下!
而此刻的劉氏臉上卻堆着笑,語氣拿捏得十分溫順體貼:
“母親您就放一百個心吧,輕重緩急,兒媳心裏都拎得清。這孩子如今這般有出息,年紀輕輕就當了將軍,給咱們崔家掙了這麼大的臉面,我這兒高興還來不及呢,巴不得他早日回來,好好光耀門楣。”
她話鋒一轉,帶着幾分恰到好處的殷勤,
“方才從祠堂出來,我心裏就惦記着這事兒了。特意選了個模樣周正、性子也伶俐的丫鬟,名喚玉青的,打算就撥到二郎院裏去,暫且先當個通房,貼身伺候着,總比讓小廝們粗手粗腳的要強。”
老太太聽着,緩緩點了點頭,手裏的佛珠捻動得均勻,臉上露出些許可堪欣慰的神情:
“嗯,你考慮得是。這孩子這些年孤身在外,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好不容易立下功業,回了家,身邊卻連個知冷知熱、細心體貼的人都沒有,傳出去,確實不像我們國公府的體統。”
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裏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和審慎,“只是……硯清如今翅膀硬了,本事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許多大事,恐怕已不是我們這些後宅婦人能做主的了。也唯有在這些起居瑣事、身邊人的安排上,我們還能替他張羅張羅,盡份心。你既然已經有了打算,看着辦便是,總歸是爲他好。”
老太太說着,端起手邊的青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她放下茶盞,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一旁垂首不語的花鈺婉,話頭便自然地轉了過去,聲音依舊平和,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說起來,慕言出去遊歷,也有些日子了吧?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能總這麼由着性子,整日裏只惦記着什麼長生不老,遊山玩水。長此以往,不像個樣子,只怕……都要被後來居上的二郎給比下去了。”
她頓了頓,視線在花鈺婉身上停留了片刻,
“若是他眼下還不急着定下心來建功立業,那這子嗣一事,也該抓緊了。我們崔家嫡系一脈,開枝散葉是頂頂要緊的。我這把年紀了,就盼着能早日抱上重孫,享享含飴弄孫的福氣呢。”
這話聽着是感慨,實則卻像一塊無形的石頭,沉沉地壓向了花鈺婉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