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鷹嘴崖血戰的勝利,如同一劑強心針,暫時穩定了東南沿海的抗倭局勢。戚繼光親臨鷹嘴崖,犒賞三軍,撫恤傷亡,並重新部署防務。此戰雖重創倭寇主力,但其殘部遁入外海,與盤踞在其他島嶼的倭寇合流,威脅並未根除。戚家軍急需休整補充,並籌劃下一步的主動進剿。

蕭瑟因作戰英勇,尤其是在關鍵時刻救護哨官(實爲把總)蕭貴玉、協同穩定防線並最終配合援軍擊潰倭寇,功績顯著。經戚繼光親自核定,他被破格擢升爲哨官,正式統領一哨人馬(約百人),獨立駐防鷹嘴崖側翼的一處新修復的前沿堡壘——望海墩。這意味着他擁有了更大的自主權,也承擔了更重的守土之責。

授職儀式簡單而肅穆。站在略顯簡陋的墩台上,看着台下百名神情各異的士兵——有跟隨他血戰幸存的老兄弟,有新補充進來的面孔,蕭瑟心中並無太多喜悅,唯有沉甸甸的責任。他深知,這哨官之職,是無數戰友用鮮血換來的,也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對他這個“異鄉人”的一種殘酷認可。

他與蕭貴玉之間的關系,在經歷那場詭異的意識共鳴和生死相依後,變得微妙而復雜。公開場合,他們是上下級,蕭貴玉是鷹嘴崖主防官,蕭瑟是其麾下哨官,軍令如山,界限分明。但私下裏,那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和靈魂層面的隱約聯系,讓兩人都無法再將對方視爲純粹的陌生人或普通同僚。

蕭貴玉對蕭瑟的來歷依舊存疑,但那份舍身相救的情誼和戰場上近乎心靈相通的默契,讓他選擇了一種實用主義的信任。他不再深究蕭瑟那“忽然開竅”的本事,反而開始有意無意地指點他如何真正做好一名底層軍官:如何調配物資、如何安撫士卒、如何與友軍協作、如何判斷敵情動向。這些經驗之談,對缺乏古代軍事管理經驗的蕭瑟而言,彌足珍貴。

蕭瑟則默默吸收着這一切。他清楚地感覺到,與蕭貴玉的深度接觸,帶來的不僅是“身識”境界提升到“穩固境”和獲取了“剛猛”、“戰意沸騰”等特質,更是一種對這個世界、對這個時代背景的深刻融入。那些涌入他腦海的記憶碎片——關於廣東沿海的慘狀、俞家軍的訓練、對倭寇的切齒仇恨——雖然不屬於他,卻極大地豐富了他的“角色扮演”,讓他能更好地理解身邊這些明軍將士的想法和行爲邏輯,甚至能偶爾脫口而出幾句地道的粵語或軍中長期,拉近與士兵的距離。

與此同時,他並未放鬆對自身力量的探索和修煉。望海墩軍務繁雜,但他總能擠出時間。夜深人靜時,他會在墩台最高處獨自打坐,不是傳統的練氣,而是嚐試主動去感應、梳理那名爲“識”的內在力量。

根據導航儀的提示和自身體會,他意識到“身識”的穩固,不僅僅是身體更強壯、反應更快,更是對自身這具軀殼達到了如臂使指的精細掌控。他可以控制心跳略微加速以應對突發狀況,又能迅速平復以節省體力;可以精確調動某塊肌肉發力,減少不必要的消耗;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抑制痛覺,在受傷時保持更長時間的戰鬥力。這種掌控力,在資源匱乏、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戰場,至關重要。

他開始嚐試將“眼識”與“身識”結合。盡管這個世界的規則對“眼識”(如透視、遠視)有壓制,但基礎的視覺敏銳度和動態捕捉能力依然遠超常人。他練習在昏暗光線下快速識別物體,在混亂場景中瞬間鎖定多個目標,並將視覺信息無縫傳遞給身體,做出近乎本能的反應。這在對倭寇的偵查和小規模沖突中,效果顯著。

然而,更大的收獲,來自一次意外的內省。

那是在一次清剿小股滲透倭寇的行動後,蕭瑟手臂被淬毒的吹箭劃傷。軍中醫官雖及時解毒,但殘留的毒素仍讓他發了幾天低燒,身體虛弱。正是在這種狀態下,或許是身體防御機制的鬆懈,或許是意識與身體的連接因虛弱而變得更加敏感,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體內的能量流動。

那不是武俠小說中的內力,而是一種更抽象、更接近本源的東西。像是一條條細微的光流,沿着某種復雜的網絡在體內循環,主要集中在四肢和軀幹,對應着“身識”的範疇。這些光流大部分區域明亮穩定,代表着“穩固境”的修爲,但在受傷的手臂附近,光流顯得黯淡、紊亂,甚至有些淤塞。他下意識地集中意念,嚐試引導那些明亮區域的光流,緩緩流向受傷的手臂。

起初非常困難,意念如同笨拙的手指,難以精確操控這些無形的能量。但他持之以恒,結合對身體的精細感知,一點點地嚐試。幾天後,他驚訝地發現,手臂的恢復速度明顯加快了,淤青消散,傷口愈合得比醫官預料的還要好。更重要的是,那些流向手臂的光流,似乎變得更加凝練、順暢了一些。

“意到氣到,以識養身……”蕭瑟若有所悟。這或許就是“身識”更深一層的運用,不單單是被動地承受和反應,而是主動地以意識引導身體能量的修復和強化。這讓他對“八識”的修煉體系有了更具體的概念,不再局限於導航儀冰冷的文字描述。

就在蕭瑟初步體會到“身識”主動修煉法門的同時,外部局勢也在悄然變化。

戚繼光得到情報,倭寇殘部並未遠遁,而是聚集在離岸約百裏的一座名爲“鬼哭島”的險惡島嶼上,正在重整旗鼓,並與一股來自東瀛的新增力量匯合,似乎醞釀着更大的陰謀。更令人不安的是,情報顯示,這股倭寇中,似乎混入了一些“非同尋常”的人物,並非普通浪人武士,其行事詭秘,手段狠辣,甚至伴有某些難以理解的異象。

戚繼光決定,不能坐等倭寇再次來襲。他計劃組織一次大規模的水陸並進,主動出擊,拔掉鬼哭島這個釘子。但跨海作戰,風險極大,尤其是對不擅水戰的戚家軍而言。他需要更詳細的情報,特別是關於鬼哭島的地形、倭寇布防、以及那些“非同尋常”人物的具體信息。

於是,一項危險而重要的任務下達了:選派精銳小隊,先期潛入鬼哭島附近海域,進行偵查,最好能抓回“舌頭”(俘虜)。

這項任務,自然落在了最前沿、熟悉敵情且擁有出色偵查能力的部隊頭上。鷹嘴崖防區,成爲了首選。而剛剛升任哨官、在之前林間追蹤和戰場感知中表現出色的蕭瑟,以及他麾下那些經歷過血戰的老兵,被蕭貴玉點名,成爲了執行此次潛入偵查任務的核心力量之一。

“鬼哭島之行,凶險異常,遠非陸戰可比。”蕭貴玉將蕭瑟召至中軍帳,面色凝重地攤開海圖,“海上風浪莫測,倭寇水性精通,且島上情況不明。你此行,首要任務是偵查,摸清倭寇船只停泊、兵力分布、崗哨設置,尤其注意有無特殊人物或異常舉動。若無必要,盡量避免接戰。若能抓到落單的倭寇頭目,問出口供,便是大功一件。”

他指着海圖上一處標記爲“霧隱礁”的小型礁盤:“這裏是鬼哭島外圍的一處暗礁群,平時多霧,可作爲你們暫時的隱蔽點和登陸跳板。我會派一條熟悉水性的快船送你們過去,五日後,同一地點接應。記住,五日之內,無論成敗,必須撤回!”

蕭瑟深知此任務九死一生,但軍令如山,更是對他能力的考驗和信任。他沉聲應道:“末將明白!定當竭盡全力,探明敵情!”

“活着回來。”蕭貴玉看着蕭瑟,眼神復雜,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我……等你的消息。”

這一刻,上下級的界限似乎模糊了,那是一種超越身份的囑托,源於靈魂深處那未解的羈絆。

蕭瑟重重點頭。返回望海墩,他立刻開始挑選人手。他需要的是機警、沉穩、水性好、且絕對可靠的弟兄。最終,他選出了包括兩名曾在林間追蹤中立功的老兵在內的十名精銳。他們簡化行裝,只帶必要的武器、幹糧、清水、信號煙火以及蕭瑟特意要求準備的——一些利用這個時代材料所能找到的、具有微弱解毒、提神效果的草藥。

出發前夜,蕭瑟再次嚐試內視。經過幾天的主動引導,他體內代表“身識”的光流似乎更加凝實了一些,尤其是在刻意運轉時,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流動,帶來一種踏實的力量感。他隱約覺得,這種主動修煉,或許就是通往下一境界“穩固境”的關鍵。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在這種修煉初悟的狀態下,應對即將到來的海上險境。

他將那枚救過他兩次的銅錢貼身藏好,感受着其上傳來的微溫。萬象導航儀依舊沉默,下一次躍遷的倒計時尚未歸零,他必須依靠自己,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完成任務。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條沒有懸掛任何旗幟的快船,悄無聲息地滑離了鷹嘴崖的海岸,載着蕭瑟和他的十一名手下,向着迷霧籠罩、殺機四伏的鬼哭島方向,駛去。新的挑戰,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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