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燭光在彼此眼中跳躍，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尷尬。
他輕咳一聲，試圖找回平日裏那副混不吝的模樣，但微紅的耳根卻泄露了幾分真實情緒。
陸嬌嬌率先收回視線，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她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但微微顫抖的睫毛和溼潤的眼角卻暴露了她。
霍時然將她這細微的抗拒和那抹殘紅盡收眼底，心頭莫名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不疼，卻有點癢。
他迅速收斂起那點不自在，仿佛爲了掩飾什麼，語氣故意帶上了幾分他慣常用來氣她的、懶洋洋的調侃：
“嘖，”他咂了下嘴，踱近一步，歪頭打量她，“我還以爲，就陸三娘這心高氣傲的性子，怎麼也得找個人替你上這花轎呢。”
果然，陸嬌嬌聞言，交疊放在膝上的雙手瞬間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上那件華美嫁衣的袖口料子都被揪出了褶皺。
她猛地轉回頭，那雙剛剛還低垂掩飾情緒的美眸此刻灼灼地瞪向他，裏面燃起熟悉的火苗，之前的脆弱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挑釁後的惱怒。
“霍時然你——！”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反擊話語在舌尖轉了個圈，又被她強行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終究是記起了母親的叮囑和此刻的場合。
她不能在新婚之夜就跟他大打出手，盡管她非常想！
看着她氣得臉頰緋紅，像只鼓起了腮幫子的河豚，卻又不得不強行隱忍的模樣，霍時然非但不覺得愧疚，反而心裏那點莫名的鬱氣瞬間散了不少，甚至升起一種奇異的、逗弄她的樂趣。
對嘛，這才是他認識的陸嬌嬌。
剛才那個安靜脆弱得像瓷娃娃一樣的，看得他心頭怪不舒服的。
“我什麼？”
他得寸進尺地又湊近了些，幾乎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不同於合歡香的清淺女兒香，語氣裏的笑意更明顯了。
“難道我說錯了？我記得誰之前說，誰嫁了我，誰倒黴半輩子呢。”
陸嬌嬌磨了磨後槽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帶着可惡笑容的臉，真想一拳揍上去。
但她攥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只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我陸三娘才不會幹那種事，既然聖旨已下，敢做敢當，日後，我自會爲你鎮、宅、立、業！”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她咬牙切齒說出的。
霍時然看着她這副“我忍你很久了但爲了家族我不得不忍”的小模樣，心頭那點惡劣的趣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正想再說什麼，卻見陸嬌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隨即，她鬆開了攥緊的手，甚至還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根本不存在褶皺的衣袖。
然後，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卻帶着明顯反擊意味的弧度，語氣輕飄飄地道：
“況且，我若真找了人替嫁，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霍小將軍特意爲我‘珍藏’起來的那柄拆信刀？日日相對，這般‘情深意重’，我若不來，豈不是辜負了？”
霍時然聞言，清笑出聲，那笑聲低沉悅耳，帶着點酒後的懶散和得意。
他斜睨着她，眼神亮得驚人：“若不是那日小爺我機靈，反應快，真到要讓你得逞了。”
他說着，像是耗盡了所有支撐的力氣，轉身，毫不客氣地、大大咧咧地一下就癱倒在了一旁鋪着軟墊的美人榻上，長手長腳舒展開，發出滿足的喟嘆。
隨即，他側過頭，望向還端坐在床沿、身姿挺拔的陸嬌嬌，眉峰一挑，帶着三分無賴七分戲謔，拖長了調子：
“好——好一個‘情深意重’。那夫人你呢？還不過來給爲夫端茶倒水？沒看見爲夫喝多了，頭疼得很嗎？”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大爺”模樣，就差把“快來伺候我”寫在臉上。
燭光映照下，他面容俊朗，因酒意眼尾泛紅，平日裏銳利的線條此刻軟化下來，竟透出幾分孩子氣的耍賴，與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形成一種奇妙的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