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華正想着從何處說起。
管家匆匆而來,站在門外稟道:“老爺,二小姐不願意騰出清風院,夫人也攔着,不許把二小姐的東西搬走,請老爺示下。”
蕭錦華臉色微變,下意識朝蕭雲曦看去一眼,隨即站起身:“臣先去處理此事,稍後再來跟陛下細聊。”
蕭雲曦沒攔着,淡道:“罷了。我先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
“是。”
蕭雲曦走進內室,在床上躺了下來。
春桃和秋霜進來,近前說道:“奴婢今晚守夜,晚間大小姐若有吩咐,喊奴婢一聲即可。”
蕭雲曦輕嗯一聲,沒再言語。
昏昏沉沉間,她腦子裏斷斷續續浮現各種片段,一會兒是登基大典上群臣叩拜的場面,他們高呼着吾皇萬歲;一會兒是成親時的海誓山盟,男人的溫柔低語和至死不渝的承諾回蕩在耳畔。
一會兒又是飛揚俊美的少年偏執不甘的眼神:“爲什麼?只因爲我年紀小,就不能喜歡你嗎?前朝天子六十歲還能選十五歲的少女進宮,你也是天子,只比我大六歲,爲什麼我們就不能在一起?”
“若不能跟你成親,我會終身不娶。”
畫面一轉,十一二歲的少女在內宅艱難生存,身上的衣衫單薄,盡是陳舊寒酸的樣式, 而跟她年齡相仿的另一少女打扮得極爲漂亮,趾高氣昂站在她面前:“南風哥哥今天送了我一個純金打造的同心鎖,大姐,你猜南風哥哥這是什麼意思?”
男子厭惡地看着少女:“蕭雲曦,看你那一臉寒酸樣,跟沒見過世面似的,你能不能跟雲珠學學?”
還有更多的畫面一一閃過腦海。
只是這具身體太過虛弱。
蕭雲曦沒有精力再去看清那些畫面,一陣疲憊感襲來,她沉沉睡去。
大概是白天發生的事情太刻骨,給這具身體留下了陰影,夜間她醒來好幾次,睡得並不安穩。
蕭雲曦起身走到窗前站着,望着窗外夜色,一雙漆黑的眸子幽深寒涼,仿佛與冬日的黑夜融爲一體。
她是開國女帝,文武雙全,謀略過人,在男人逐鹿天下的亂世中,以一介女兒之身平了亂紛爭,結束戰亂,榮登九五。
這是千百年來絕無僅有的先例。
她有滿腔抱負,想開創皇朝盛世,想給大盛子民創造一個富庶的生活,她重用賢能,分封功臣,從不忌憚任何一個手握兵權的將領。
當初跟着她打江山的六位將領,後來都是大盛朝重臣,跺跺腳就能讓一方震動,她的丈夫跟她並肩作戰七年,她對他信任尊重,不顧大臣們反對,給他參與朝政的權力。
他們還生下一個女兒。
她以爲不出十年,這個皇朝必將是她想要的盛世,他們夫妻共治江山,可傳爲佳話。
可是登基之後,她沒能活到第十年,聖武三年她就死了,死在一支弓弩的偷襲之下,弓弩有毒,她緊急召集文武百官交代後事,宣布由瑤凰即位,戚寒川和裴天凌共同輔政之後,突然對上一雙陰沉充滿殺氣的眸子。
那雙眼睛是裴天凌所有。
她的丈夫對她交代的後事不滿意。
那一刻她才恍惚明白,原來不是刺客,而是枕邊人想奪權,是他費盡心機策劃了這一切,可她已無力說出真相。
至今想起來,蕭雲曦還是覺不可思議。
大正宮外守衛森嚴,御前侍衛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竟不知何時被裴天凌塞了那麼多人進去,以至於直到要了她的命,她才遲鈍地意識到,所有真心都是假的,不過是日復一日的虛與委蛇罷了。
蕭雲曦轉身回到床上,又睡了一個多時辰。
天亮時,蕭錦榮上朝去了。
蕭雲曦安靜地洗漱更衣,身上披着件舊款披風,抬腳走出房門,站在院子裏,感受着臘月清晨的寒風刺骨,拂去混沌,腦子瞬間清醒。
站在院子裏扎了扎馬步,熱身之後打了一套拳法,身體暖上許多。
春桃去廚房給她端了早飯過來,蕭雲曦剛走到桌前坐下來,外面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年輕斯文的男子像在自家後院一樣,怒氣沖沖而來,進屋就怒視着蕭雲曦:“你昨日在家跟外男私通是不是?”
蕭雲曦頭都沒抬,慢條斯理地吃着早點。
“蕭雲曦,我在跟你說話!”沈南風猛地上前,抬手抓着蕭雲曦的肩膀,“我問你,你是不是跟男人私通——”
砰!
蕭雲曦一個側身抬腳,狠狠把這個放肆的男人踹了出去,她的力氣不算太大,沒辦法把一個大男人踹飛,有點可惜。
沈南風被踹得一個踉蹌,不由自主地後退三步,不敢置信地瞪着蕭雲曦:“你敢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