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棲凰輕哼一聲,唇角帶着幾分自嘲。
“喜歡?那是裝的,我也不想被人當猴兒看,平白讓人嘲諷我無知與粗鄙。”
曾經她是爲了獲得太子青睞,才去參加這些場合,畢竟皇後天天在她耳邊說着她是未來太子妃的話。
趙棲凰心知太子喜歡才女,所以曲意逢迎。
可如今,她再無半分討好的心思,巴不得離那薄情寡義的太子表哥遠一點。
見小紅一臉不信。
趙棲凰幽幽地繼續道:“我自小被養在老家,那位好三嬸周氏,每次給趙惠心請夫子教導琴棋書畫時,總有千百種理由將我支使得遠遠的。”
“也不知是那林望舒在背後授意的,還是周氏自己小家子氣,怕我這個侯府嫡女搶了她那寶貝女兒的風頭。不是說我體弱不宜勞心,就是說女孩子家不必學那些個沒用的東西。”
“總之啊,”趙棲凰伸了個懶腰,姿態依舊是那般驕縱明豔,眼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嘲弄,“她們娘兒倆,或者說,這府裏某些人,特意將我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花瓶草包。”
“若非當年高僧算出我與皇後命格相連,恐怕我早就被周氏打包送給她那個賭鬼侄子,去當填房繼室了。”
趙棲凰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譏誚與涼薄,這個永安侯府,從來就沒有一個真正爲她着想的人。
就像今日,老夫人美其名曰,是爲了給劉太傅的孫女一個交代,才將她關進這祠堂反省。
實則呢?
老太太心裏,何嚐不是也瞧不上她這個驕縱跋扈、不學無術的孫女,怕她當真去了那春花宴,給永安侯府丟人現眼了。
小紅聽得心疼不已,眼圈都紅了。
“姑娘,您別這麼說,奴婢聽着心裏難受。”
“不就是琴棋書畫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咱們去請!去請京城裏最好的名師來教您!奴婢就不信,憑姑娘您的聰慧勁兒,還能學不會那些個玩意兒?”
趙棲凰聞言,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明豔的眉眼彎成了月牙兒。
“小紅啊,本郡主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就不是那塊料。”
“再說了,”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整個人幾乎要陷進軟榻裏,“這京城裏的貴女們,一個賽一個地卷,琴棋書畫詩酒花,恨不得樣樣精通,把自己培養成十項全能。”
“本郡主這身份也夠高貴了,臉蛋也夠漂亮了,總得給她們這些才女留條活路不是?”
“不然,她們豈不是要自卑到塵埃裏去了?”
小紅:“......”
她家郡主這歪理,真是越來越一套一套的了。
但看着趙棲凰那副渾不在意的嬌俏模樣,小紅又覺得,或許郡主說的是對的。
琴棋書畫算什麼?
她家郡主,天生就該是肆意張揚的鳳凰!
話雖如此,趙棲凰拈着葡萄的手指卻停在那裏,遲遲沒有送入口中。
荒廢了這麼多年,說不遺憾也有一些自我寬慰的成分。
趙棲凰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晃過一個清雋挺拔的身影。
當年初見衛攬舟,她雖是被那張芝蘭玉樹般的臉晃了眼。
可真正讓她挪不開視線的,卻不僅僅是那副好皮囊。
是瓊林宴上,他與一衆新科進士行酒令,詩詞歌賦信手拈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引得滿座喝彩。
是他在酒宴上,被衆人起哄,於雪浪宣上揮毫潑墨,那筆走龍蛇的氣勢,字裏行間的風骨,連不懂書法的她,都看呆了。
那時候,他身上仿佛有光。
一種她從未擁有,也似乎永遠無法企及的光。
她當時鬼使神差地,生出過那麼一絲念頭。
若是能拜他爲師,學一點皮毛也好。
這樣就能不被別人嘲笑,瞧不起。趙棲凰的指尖倏然收緊,幾乎要將手裏那顆葡萄捏碎。
她怎麼會忘了?
當她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氣,扭扭捏捏地,試圖表達想向他請教一二的意思時......
那個男人,京城最矜貴的世子爺,是如何當着衆人的面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
滿堂的竊笑聲,如同無數只無形的手,狠狠撕扯着她本就所剩無幾的顏面。
趙棲凰深吸一口氣,將那顆被捏得有些變形的葡萄丟回盤中。
“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她唇齒間溢出。
衛攬舟,如今,又在何處呢?
哦,對了。
他正和他那一衆衛氏族人,齊齊整整地躺在刑部大牢裏。
曾經揮毫潑墨、指點江山的手,此刻大約正戴着冰冷的鐐銬。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銳氣,所有的才華,都將在那不見天日的牢獄之中,一點點被消磨殆盡。
想到這裏,趙棲凰只覺得心頭一陣說不出的暢快。
她重新慵懶地靠回貴妃榻,唇角勾起一抹明豔照人的笑。
這笑意,比方才更加真實,也更加肆意。
真好。
這祠堂,果然是個讓人清淨的好地方。
祠堂裏的日子,一晃便是五天。
無人問津,也無人提及放她出去的事。
每日,萬嬤嬤都會按時送來精致的膳食,種類繁多,皆是她往日裏偏愛的口味。
這日用午膳時,萬嬤嬤布着菜。
趙棲凰開口問道:“祖母可說何時放我出去?”
萬嬤嬤拿着湯匙的手一頓,她拐彎抹角地說着:“郡主,前日的春花宴上,三姑娘她大放異彩。”
趙棲凰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問道:“所以呢?”
萬嬤嬤嘆了口氣,繼續道:“除了那位名滿京城的才女劉婉如,便只有三姑娘得了彩頭,爲咱們侯府爭了好大的臉面。”
她小心翼翼地覷着趙棲凰的神色。
“老夫人高興壞了。”
話沒說全,但趙棲凰豈會聽不出這弦外之音。
她嗤笑一聲,將筷子擱下。
“所以,祖母這是打算,讓我這個‘失了顏面’的孫女,給‘爭了臉面’的孫女讓路,多關幾日,好讓她風頭更盛些?”
萬嬤嬤低下頭,“老夫人說,還請郡主再委屈幾日,過段時間定會好好補償。”
“補償?”趙棲凰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我倒是能待,只要祖母不後悔就行。”
萬嬤嬤見她不吵不鬧,總算鬆了口氣,討好笑道:“郡主需要什麼盡管吩咐,老奴就在外面候着。”
她退了出去,重新將這祠堂的門嚴絲合縫的關上。
小紅擔憂地問道:“郡主,我們怎麼辦?”
趙棲凰不緊不慢地躺回了搖椅上,“再讓她們得意幾日,好戲不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