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柔娘便帶着二十八抬嫁妝出嫁了。
原先她是只想讓爹娘給她備個八抬的嫁妝，可周氏不樂意，東拼西湊還將聘禮花出去了大半。
柔娘不肯，卻拗不過爹娘的一片心意。
因許家的門第實在不像話，裴祐樘的身子又禁不住大場面的折騰，這場婚事辦得一切從簡。
裴老太太本是十分不滿意柔娘這個孫媳。
看着小劉氏在大婚前慪了十來日的氣，人都消瘦了不少，她心裏又高興了些。
柔娘這個孫媳再差勁，總比劉妙晴要好。
成婚前一夜，裴祐樘犯了咳疾。
裴老太太很是擔心，還想進宮爲孫兒請個太醫來。
沒想到蟄伏了幾日的小劉氏卻在這時趕來了榮禧堂。
她打着爲裴祐樘身子着想的理由，說不如讓裴從英替兄接親。
裴老太太思忖一瞬，便道：“也好，什麼都沒有祐樘的身子要緊。”
小劉氏笑了笑，離開榮禧堂後，已着手安排人去調度成婚當日之事。
她是勢必要給柔娘這個兒媳一點難堪的。
消息傳到鬆柏院，素來冷清冷心的裴祐樘卻不顧身邊小廝的勸阻，硬頂着蕭瑟的秋風，趕去了榮禧堂。
他身染咳疾，吐出來的話語卻擲地有聲：“孫兒可以自己去迎娶新婦。”
這就是不讓裴從英替他接親的意思。
“可你的身子……”裴老太太擔憂道。
裴祐樘卻答道：“祖母不必擔心。”
見他心意已定，裴老太太也只能派人去知會小劉氏一聲。
等裴祐樘走後，她兀自嘆息：“祐樘是怕新婦受委屈呢。”
所以才強撐着不適的身子，要親自去許家迎娶新婦。
小劉氏聽後，冷笑了兩聲，打翻了手邊的一只白玉茶盞，只道：“還沒進門呢，就護着幫着了。”
裴從英在旁吊兒郎當地笑着，時不時逗弄一下母親身邊的貌美丫鬟，才道：“外頭的人都說這女子如野牛般粗野不堪，長兄又那般病弱，被她折騰幾日，只怕就活不成……”
“住嘴。”小劉氏肅冷着面容，斥責他：“這話放在心裏想想就是了，說出來做什麼？”
裴從英卻不以爲意：“這是在母親的院子裏，還怕隔牆有耳不成？”
小劉氏不理他，只自顧自地想着心事。
等到時候差不多了，她才讓丫鬟們將自己親自熬的梨湯送去鬆柏院。
至於裴祐樘有沒有服用，小劉氏就不得而知了。
*
大婚當日，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裴祐樘穿了身絳紅色雲錦喜袍，束了東珠發冠，俊朗的面容裏雖還留存着幾分病氣，可在裴府上下喜意滿滿的烘托下，竟也露出蓬勃的朝氣來。
最疼愛的孫兒娶新婦，裴老太太將各處的規矩禮數都盡到了十成十。
一通敲鑼打鼓後，幾家宗親的男丁便簇擁着前頭的裴祐樘，打算一同去許家接親。
裴從英跟在後頭，神色很是不屑。
狐朋狗友悄悄走上前，揶揄着笑：“你這病美人長兄竟然還娶妻了，聽說娶得還是個似野牛般粗蠻的女子，往後你可就多個嫂嫂了。”
裴從英冷笑一聲，道：“我這長兄，也只能娶這麼個不入眼的女子了。”
正經世家的閨秀小姐，有哪一個願意嫁個短命鬼蹉跎一生的？
“我聽說霜蘭縣主對你有意，可是真的？”好友又問。
裴從英擺了擺手道：“那都是小道消息。”
話雖如此，可他臉上的倨傲和得意卻做不得假。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
爲首的裴祐樘十分顯眼，過往的路人們都在感嘆着他過人的風姿。
直到送親的隊伍拐到了許家的門前，才有人道：“原來這就是裴大公子，生的當真不俗。”
“不俗又如何？還不是個不知能活幾日的病秧子？”
話音甫落，就有人瞧見幾個小廝上前攙扶裴祐樘下馬的景象。
除了攙扶外，還有小廝捧着墨狐皮大氅候在一旁，仿佛是怕秋日裏的冷風會將裴祐樘吹得失去生機一般。
如此小心翼翼，才讓圍觀的群衆們明白這位裴大公子的身子有多麼孱弱。
又等了一會兒，許家的門開了，喜婆們領着妝點後的柔娘跨出了門檻。
柔娘本就生的清麗，只是往日裏不曾精心打扮過，整日素顏朝天、汗流涔涔的，也顯不出她的美貌來。
今日她梳了妝、綰了發，塗脂抹粉後配上一身豔紅色的喜服，沒有菜刀和磚頭傍身，倒真有了些女子的溫柔風情。
有幾個閒漢驚豔於柔娘的美色，又有些不甘心，便道：“這野牛往日裏都是橫沖直撞的，今日倒是文靜了不少。”
等到小廝們抬出許家備好的二十八抬嫁妝。
那些閒漢的酸言酸語便一股腦兒地冒了出來。
“裴大公子病弱至此，新婚之夜怎能消受得了柔娘？”
“是了，以柔娘那粗蠻的性子，進門後折騰幾回，只怕裴大公子就沒幾日好活的了。”
閒漢們笑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一個病秧子配一頭野牛，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嗎？”
閒言碎語飄入裴祐樘耳畔，他立身持正，不露喜怒，只是接過了喜婆遞來的彩帶，牽住了另一頭的柔娘，將她送上了喜轎。
敲鑼打鼓聲喧鬧不已。
到了裴家門前，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看好戲的路人們望向他的神色裏有憐憫，但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
風蘆在旁小聲道：“公子，可要去後院歇歇？”
拜堂一事雖要緊，可推遲一時半會兒也不是什麼大事。
裴祐樘搖搖頭，道：“我沒事。”
他知曉外頭的人都在看他和柔娘的笑話。
也明白這裴府裏有許多不懷好心、巴不得他在大婚當日出糗的人。
從前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心思更沒必要去爭搶什麼，即便爭搶來了，也沒有心力留住。
可從今日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裴祐樘已經娶了妻，縱然妻子聲名狼藉，卻是個在艱難境遇下努力活着的女子，渾身上下都布滿了生機。
這樣的人，是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輕言放棄的。
因這一點，裴祐樘才會娶了柔娘爲妻。
拜堂成親後夫妻二人榮辱與共。
他該給妻子一些臉面。
“我的身子撐得住，你讓平安他們趕走那些說酸話的閒漢，外頭若有真心祝福我和夫人的，就多給些喜錢。”裴祐樘神色淡淡，病弱的臉上有些莊重與嚴謹。
【ps】:
(先婚後愛哦，病弱腹黑的裴大公子配上我們直爽如小牛牛的柔娘，婚後生活會是什麼樣的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