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冷的劍鞘緊貼着皮膚,那寒意仿佛能順着脊椎一路凍結到骨髓深處。蘇晚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她僵硬地轉過頭,撞進楚宴那雙深不見底、寒光凜冽的眼眸裏。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刀削斧劈般的冷硬線條,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只有審視獵物的銳利和山嶽傾軋般的壓迫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門外流民因新粥沸騰而發出的微弱歡呼、冬梅和婆子們攪動米粥的急切聲響、寒風的嗚咽……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沉重地撞擊着耳膜,震得她幾乎站立不穩。

他會怎麼做?一劍殺了她這個“妖孽”?還是將她鎖拿審問?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髒,勒得她喘不過氣。然而,就在這滅頂的恐懼之下,一股更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與憤怒,如同地火般轟然爆發!憑什麼?她做錯了什麼?她只是想救人!救那些快要餓死凍死的無辜百姓!這難道比那些高高在上、醉生夢死、任由百姓在泥濘中掙扎的權貴更該死嗎?

這股驟然爆發的怒意,如同燎原之火,瞬間燒盡了眼底的驚惶。蘇晚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帶着濃重米香的空氣,強迫自己挺直了因恐懼而微微佝僂的脊背。她甚至沒有試圖去推開頸後那冰冷的威脅,只是抬起眼,直直地迎上楚宴那雙寒潭般的眸子。

那目光裏,沒有哀求,沒有辯解,只有一種近乎悲壯的倔強,一種“我問心無愧”的坦蕩,以及一種“要殺要剮隨你便”的決絕!

楚宴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那瞬間爆發的、毫無掩飾的憤怒與不屈,像一道強光,刺破了他預想中對方應有的驚恐、狡辯或求饒。這反應,出乎意料。他見過太多人在他劍下或威勢面前崩潰求饒的模樣,卻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卻又清澈得如同雪山融化的冰泉。

劍鞘上傳來的細微震動消失了。那並非他收回了力量,而是對方緊繃到極致的身體,竟在巨大的壓力下奇異地穩住了。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交鋒,一個冰冷如萬載玄冰,一個灼熱如地心熔岩。空氣凝滯得如同結了冰。

“侯爺,”蘇晚終於開口,聲音因爲剛才的緊張而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帶着一種豁出去的平靜,“劍很涼。您若要問罪,能否容妾身先把這鍋粥分完?外面,還有幾十個孩子,等這一口熱食救命。”

她的視線,越過楚宴寬闊的肩膀,投向門外寒風中瑟縮的人群,投向那些在母親懷裏,因聞到米香而發出微弱啜泣聲的嬰孩。那眼神裏的急切和擔憂,真實得不容置疑。

楚宴的視線,順着她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門外。那些因侯爺突然出現而噤若寒蟬、滿眼驚懼的流民,那些瘦骨嶙峋、氣息奄奄的孩子……一幕幕刺入眼底。他握着劍柄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節再次泛白。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奇特生機的暖流,如同最纖細的蛛絲,順着緊貼她後頸皮膚的劍鞘,極其隱秘地傳遞到他的指尖。

楚宴的目光驟然一凝!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最細微的破綻!

那暖流……非常微弱,轉瞬即逝,若非他內力精深、五感遠超常人,幾乎無法察覺。但它確實存在!與這北疆深冬刺骨的寒意格格不入!與眼前這女人身上單薄的舊襖、凍得發白的臉色,也格格不入!

這詭異的感覺,瞬間與他之前聽聞的“棉被神跡”、親眼所見的憑空變米(雖然他只看到結果,未目睹過程)聯系在了一起。疑雲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濃重,如同迷霧中潛藏的巨獸,露出了它神秘的一鱗半爪。

他緩緩地、緩緩地收回了抵在蘇晚後頸的劍鞘。

冰冷的金屬觸感消失,蘇晚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線,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被寒風一激,冷得她打了個寒噤。但她依舊站得筆直,目光毫不退縮地看着楚宴。

楚宴沒有再看她,冰冷的目光掃過門內正驚恐地看着這邊、嚇得幾乎要癱軟的冬梅和兩個婆子,以及那兩口翻滾着濃稠白粥、散發着救命香氣的巨大鐵鍋。

“滾進去。”三個字,如同冰珠子砸在地上,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冬梅和婆子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拖着粥鍋縮回了門內,連頭都不敢抬。

楚宴的目光重新落回蘇晚臉上,那審視的意味更濃,如同要將她整個人從裏到外徹底剖開。“你,”他下巴微抬,指向門內,“跟本侯來。”

說完,他不再看她,轉身,玄色的大氅在寒風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大步流星地朝着侯府深處走去。那背影挺拔如山嶽,卻散發着比這冬夜更凜冽的寒意。

蘇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門外眼巴巴望着鍋裏粥、卻因侯爺威勢而不敢上前的流民,心一橫,對着門內喊道:“冬梅!繼續分粥!分完爲止!一個都不能落下!”她必須穩住外面!絕不能因爲楚宴的突然出現,讓那些剛剛燃起希望的人再次墜入絕望!

交代完,她深吸一口氣,裹緊了單薄的舊襖,邁開凍得有些麻木的雙腿,跟上了楚宴那仿佛要將夜色都踏碎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瘋狂的心跳上。

清暉院。蘇晚名義上的居所。

此刻,這空曠冷寂的院落,成了臨時的審訊場。

楚宴高大的身影立在屋子中央,如同一尊冰冷的煞神。他沒有坐,甚至沒有點燈,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紙,朦朦朧朧地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屋子裏殘留着一絲劣質黑炭燃燒後留下的嗆人煙味,更添了幾分壓抑。

蘇晚站在他對面幾步遠的地方,隔着冰冷的空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幾乎凝成實質的壓迫感。

“說吧。”楚宴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低沉,冰冷,沒有任何起伏,卻帶着千鈞之力,“那米,如何來的?棉被,又如何來的?”

開門見山,直指核心。沒有絲毫迂回試探的餘地。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爲了這個!她腦中念頭飛轉。否認?在親眼所見和府中數百人證面前,蒼白無力。坦白系統?那更不可能!這超出認知的存在,只會被當成妖邪,死得更快!

電光火石間,她選擇了唯一一條看似荒謬卻又能自圓其說、並最大限度保護秘密的路。

“妾身……”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緒,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無奈,“妾身……會一點祖傳的方術。”

“方術?”楚宴的尾音微微上揚,帶着濃重的質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月光下,他幽深的眼眸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她單薄的身影。

“是。”蘇晚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坦然,“一種…以物易物、點化腐朽的偏門法子。需以特定廢棄之物爲引,耗費心神精力,方能…化出些許有用之物。”她避開了“轉化”、“系統”等詞,用“點化”、“方術”這種更符合時代認知的說法模糊過去。

“廢棄之物?”楚宴敏銳地抓住了關鍵,“比如?”

“比如……破布爛棉,可化新被。”蘇晚指向院子角落棚子裏堆放的破舊門簾,“比如…枯枝敗葉、塵土瓦礫,可化新米。”她頓了頓,迎上楚宴審視的目光,補充道,“此法限制極大。每日所能‘點化’之物,數量有限,且需消耗自身元氣。今日爲救城外流民,妾身已耗盡心力,方才…方才侯爺所見,便是最後一點餘力。”她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和蒼白,這倒並非全然作僞,連日的殫精竭慮和剛才的驚嚇,確實讓她身心俱疲。

楚宴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着她。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他在判斷她話裏的真假。廢棄之物變新物?點化之術?這解釋聽起來荒誕不經,然而,府中棉被是事實,城外憑空出現的米也是事實(他雖未親眼見變出過程,但粥是實打實的)。更重要的是,她此刻身上那股極力掩飾卻依舊存在的疲憊感,以及方才劍鞘上那轉瞬即逝的奇異暖流……

這一切,都在無聲地佐證着她“耗費心力”的說法。

沉默,如同沉重的磨盤,碾壓着空氣。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就在蘇晚幾乎要被這沉默壓垮時,楚宴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拋出了一個完全出乎她意料、如同巨石砸入深潭的問題:

“此法,可能化出軍糧?”

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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