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月心中一驚,心想,這可真是瞌睡來就送枕頭,機會不正好就送上來了嗎?
剛想答應,忽然想起謝培青對自己的忠告。
他說,到時自會有人找上門。
這個人是純妃嗎?
一猶豫的功夫,純妃就蹙起了眉。
那一身的媚態,傷心起來,便是梁懷月一個女人瞧了都不忍心。
“是本宮唐突了,嬤嬤本是太後宮中的人,怎能來我宮裏?可下月便是本宮生辰,實在是想要一件那樣光彩的衣裳。”
純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立刻遞上手帕,給她擦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道:“嬤嬤不知,我們娘娘最是敬重如嬤嬤般有本事的女子,方才見了嬤嬤也是一見如故的,若非實在是歡喜,也不能這麼不知禮數。”
梁懷月剛剛還對這純妃心生同情,可當聽到那貼身宮女的話,頓時一個激靈,被美色迷暈的頭腦也瞬間清醒過來。
借用太後身邊一等宮女,不說逾矩與否,便是宮中規矩,也應當是跟太後請示才是,怎的直接跟她說了?
她若是擅自答應了,豈不是得罪了太後?這純妃在宮中多年,怎會不知其中關系?
梁懷月此時才知道謝培青說的,宮中危機重重,是什麼意思。
“純妃娘娘,”梁懷月深深一福禮,“小女爲太後宮中女官,是奉了太後懿旨專爲太後的衣裳紋樣入宮,若是要爲純妃娘娘制衣繡樣,怕要與太後請旨才好,”梁懷月說着,回頭瞧了一眼門內的正殿,“想來太後此時正卸釵環,還未睡下,娘娘可需我去通傳?”
純妃面色不動,到是弱柳扶風般往宮女身上靠了靠,盡顯柔態。
那宮女立刻緊張起來,然後對梁懷月道:“今天罷了,我們娘娘今日身子不適,不敢給太後娘娘過了病氣,下次我們再來,嬤嬤告辭。”說罷,便招呼人抬嬌過來,利索的帶人走了。
晚上,謝培青又來了她屋子。
梁懷月將此事與他一說,“謝培青便點點頭,“梁姑娘確實聰慧。”
梁懷月也道:“那純妃這般曉之以情的誘我隨她去上春-宮,可是知道了我進宮的目的?”
謝培青道:“梁姑娘不必緊張,純妃誘你去,恐也是試探,宮中動蕩也非一日,不必多想。”
梁懷月見他輕描淡寫的,便以爲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於是在之後陪太後遊園時,便放鬆了警惕。
“懷月,你瞧那株花,哀家瞧着好看,顏色也嬌豔,若是繡在哀家的錦服上,來日去行宮避暑時,可相稱啊?”
梁懷月看了一眼那花,顏色確實好看,染上了雨露後就更顯豔麗了,而且按規制也是合身份的,便點點頭道:“太後眼光甚好,那花若是繡在袖口,行走時,衣袖擺動,可似花開般變化,太後這樣的巧思,是小女子受教了。”
聽得誇獎,太後樂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你這丫頭,慣會嘴甜哄人的,你父母生了你,真是他們的福氣。”
聽到這話,梁懷月腦海中的警報頓時拉響。
她母親被關了內獄受刑,父親禁足府中,兄長在召獄關押,這樣的遭遇,若是換了別的人家,怕是早就膽戰心驚小心苟活,便非如此,也是要爲家中憂心忡忡的。
可偏偏她,在宮中這些日子,不但養的如花嬌豔,每日更是笑吟吟的,哪裏看得出一絲愁容來?
若不是她本身狼心狗肺,不仁不孝,那便是她入宮本就另有圖謀,那日壽宴也是手段罷了。
前後都是要命的由頭,梁懷月頓時一身的冷汗。
腦子飛快運轉,梁懷月當即就紅了眼眶。
她嘴唇帶笑,只是這笑容帶上那雙噙滿淚水的眼睛,顯得很是淒苦了。
“臣女幼時,祖母也曾誇過,說我是有福的,可後來臣女長大,發現家中並非所有人都愛護臣女,此後便知曉,人還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才能惠澤他人,所以臣女用心鑽研繡工,賣繡品,開繡莊,養活自己……”
“便是後來繡莊被兄長燒毀,父親將母親休棄,作爲兒女,臣女也只能讓自己好好的,每日用心做活計,才不會整日胡思亂想,痛不欲生。”
說到此,梁懷月一吸鼻子,忽然抬頭,明媚的笑起來,正好眼裏淚水滑落,正像那朵染了雨露的向陽花,“承蒙太後娘娘仁慈,給了臣女一個安身之處,臣女這才得了今日的安逸,想來,臣女竟從未認真感謝過。”
說罷,梁懷月一揚裙擺,直接叩頭,行了個跪拜大禮。
“臣女萬謝太後娘娘,無以爲報,只能日後多爲太後娘娘盡心,以報得太後庇佑之恩。”
一番話,既將自己成長的苦楚說了,又將被慢待的委屈說了,順帶還透露了一下父親休妻的小隱秘,表達了自己的隱忍和痛苦的同時,將自己如今安逸的緣由又歸結給了太後仁慈。
一番連誇帶解釋的,若是常人,定會消除疑慮,甚至還會心疼她的苦難。
可太後確是太後,那些話裏的奉承和緣由聽後,她只聽到了一句。
“你父親休妻了?”
“是,”梁懷月遲疑了一下,這才道:“那日回府收拾東西,父親說,從前是受母親蠱惑,如今才看清母親的真面目,已經休書一封,送去母親娘家。”
太後精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淡淡的望向遠處。
半晌後才開口。
她嘆了口氣,“官家女眷,頭一次聽聞需要你個孩子自己賣繡品養活自己的,唉,屬實是委屈你了。”
梁懷月聽到這話,頓時跪在地上抽泣起來,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都說不完整了,身子都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不過她這哭倒不是真的傷心,而是哭自己。
小命保住了。
太後抬抬手,她身旁的言嬤嬤便走過來,將梁懷月扶起。
“你這孩子,哭成小花貓了,快收拾收拾,一會兒我叫人,拿着哀家的手令,帶你去內獄,去看看你母親吧。”說完,太後便被言嬤嬤攙扶着離開了,獨留梁懷月一個站在原地。
直到那隊伍徹底不見,梁懷月才拿出手帕擦臉。
只是剛要跟着離開的時候,忽然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一個小孩,正伸着手指頭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