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系着圍裙,在灶房裏忙着煮飯。
灶膛裏的火噼裏啪啦地響着,映紅了她的臉龐。
她熟練地添柴、攪鍋,眼神平和。
她透過灶房的窗戶,看到蘇正像個小陀螺似的在院子裏跑上跑下,忙得不可開交,不知道在倒騰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蘇正滿臉興奮,端着一個陳舊的小木匣子沖進了灶房。
那個匣子,還是以前蘇壯給他做的。
他的雙手漆黑,沾了滿手的木炭灰,臉上也跟一個小花貓似的。
“娘,您看!”
他大聲喊道,把木匣子遞到陳秀面前。
陳秀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湊近一看。
只見木匣子裏,裝滿了一根根被磨得光滑的木炭。
一看就是他認真挑選過的,大小均勻。
“娘,我也要做一個沙盤,楊木哥他們就是在那上面練字的。”
蘇正說的楊木,是村長的大孫子,二孫子叫楊林,兄弟倆都在村塾讀書,是村裏孩子們眼中的榜樣。
紙筆對於村裏人來說,是非常珍貴的東西。
哪怕是村長那樣條件較好的人家,也是先在沙盤上把字練好,最後才會寫到紙上去。
陳秀看着兒子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一片柔軟。
“好,娘明天就給你做個木盤。”
蘇正聽了,又歡快的跑出門去。
那股子高興勁兒,都快把屋頂掀翻。
陳秀望着兒子離去的背影,笑着搖搖頭:這孩子,對學習的事真上心。
但同時,她又有些自責,覺得這兩年對兒子的關心太少。
她一定要把正兒送進村塾。
讓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學習。
母子倆人吃過午飯,蘇正主動把碗筷洗好,就準備去拿他那本書看。
“正兒,跟娘去村長爺爺家裏一趟。”
蘇正聽到娘的話,心跳瞬間加快,一臉震驚,心裏不停地猜測:娘要做什麼?是他想的那樣嗎?
陳秀看着蘇正的樣子,並沒有解釋去做什麼。
只是溫柔地笑着,牽起他的小手,向村長家走去。
一路上,蘇正心裏七上八下的。
來到村長家,楊源親熱的招呼他們坐下。
這會兒正是午間,村長一家人都在家裏。
他們也剛吃過午飯。
陳秀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明來意:“楊叔,我想讓正兒去村塾上學,您看現在去,要安排些什麼事情。”
這下蘇正確定了,娘就是要送他去村塾。
他內心激動不已,但同時又很擔心。
不知道,他去上學,會不會給家裏帶來負擔。
村塾是村裏建的,吳先生是村裏聘請來的先生。
學生交的束脩,先用來支付吳先生的薪酬。
剩下的用來修繕學堂,購買學生的書本。
最後若是還有剩餘,就充入公中,作爲村裏的集體開支。
但實際上,一般都沒有充公的,只能勉強保證村塾的正常運轉。
村長看着聰明伶俐的蘇正,十分喜愛。
“小正這孩子聰慧過人,我的兩個孫子都誇他記性好,我看還是像我之前說的那樣,給他減免一些束脩,先讓孩子去村塾上着課吧。”
然而,減免束脩這件事,陳秀卻堅定地拒絕。
她雖然沒有那麼多銀錢,但她可以想辦法。
這幾年,他們一直得村長的幫襯。
實在是不好意再占村裏的便宜。
“楊叔,我雖然日子過得緊巴,但也能湊出束脩來。現在也不知道正兒今後是個什麼光景,能堅持讀幾年,這幾年給您添了許多麻煩,再減免束脩,正兒心裏也不會好受的。”
村塾是村子裏的,村裏也不止他們家日子難熬。
那場變故,讓好家裏都失去了勞動力。
楊源知道陳秀是一個很有決斷的人,她既然表了態,證明事先她已經考慮好了。
即使他勸,她也是不會輕易改變。
於是,他也不再勸說,只是讓蘇正明天就去村塾。
關於束脩的事,還要吳先生依着今年要上學的時間,來給他單獨算出來。
事情說好,陳秀就帶着蘇正回家。
回去的路上,蘇正一直很沉默。
他低着頭,一邊走,一邊踢着路邊的小石子。
心裏充滿了矛盾。
他覺得,自己好像說話不算話,明明之前跟娘說過不去上學。
現在不僅要去,而且心裏還開心得不得了。
但是他真的不想失去這次機會。
他也想像村裏其他孩子那樣,能認識更多的字。
他去了村塾,娘手上的繭子會不會變得更厚?
他越想越覺得愧疚,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陳秀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輕輕地摸了摸蘇正的頭,溫柔地說着:“正兒,娘可等着咱們正兒將來出息了,帶着娘一起去城裏享福。”
剛剛村長也說蘇正是塊讀書的料!
但她又不想讓蘇正覺得在逼着他學,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今天晚上娘給你做好吃的,我們家今天完成了一件大事,我們要慶賀一下,還要告訴你爹,咱們正兒要上學堂了,他一定會爲你高興的。”
說完又捏了捏蘇正的臉。
“咱們正兒以後就是讀書人了。”
陳秀現在不再回避提到蘇壯。
她發現她越是回避,兒子越是怕她傷心。
反而她經常提起蘇壯,兒子就覺得他爹真的在身邊一樣。
蘇正聽了陳秀的話,心裏的負擔頓時減輕了許多。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學習,將來要像吳先生那樣,掙了錢帶娘過好日子。
他的心情一瞬間也好了起來,蹦蹦跳跳的圍着陳秀轉。
“娘,我要吃荷包蛋,你一個我一個。”
“好。”
“娘,那點臘魚要壞了。”
“好,晚上咱們吃掉。”
村道上,一個婦人,笑臉盈盈的回着旁邊小孩的問話。
小孩一會在婦人左邊,一會在婦人右邊,很是快活。
他們後面,跟着一條白色的大狗,神情淡然,步伐閒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