棧道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左側是刀削般的崖壁,右側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山風卷着碎石擦過衆人後頸,像誰在背後用指甲輕輕刮過脊椎。
“都給老子停!”疤臉張的粗喝撞在崖壁上,震得頭頂石屑簌簌往下掉。
他踩着個翻倒的木箱跳上糧車,腰間戰斧的鐵環譁啦作響,“清點物資!”
幾個壯丁縮着脖子掀開糧袋,幹草混着黴味的風撲出來。
疤臉張突然彎腰抓起一把幹餅,指節捏得發白:“前日過清水鎮時稱的三十斤,現在剩二十七斤!”他猛地把幹餅砸在地上,碎渣濺到旁邊老婦的布鞋上,“誰偷的?
自己站出來!“
人群嗡地炸開。
抱着孩子的婦人趕緊捂住娃的嘴,幾個傷兵互相推諉着後退,有人的目光像被線牽着似的,偷偷往林修方向飄——昨夜輪值守夜的,可不就是這個總捧着斷刀發呆的小子?
林修蹲在崖邊,斷刀擱在膝頭。
刀身映出疤臉張扭曲的倒影,他垂着眼,指腹摩挲刀上的黑霧紋路。
魔鏡在意識裏輕輕震顫,數字如遊魚般竄過:【憤怒值+4(疤臉張,借題發揮)】、【恐懼值+6(王二,怕挨連坐)】、【焦慮值+2(李嬸,擔心娃餓肚子)】。
他不動聲色地吸收,感覺胸腔裏那團暗火又旺了些,連被魔淵侵蝕過的右臂都不那麼疼了。
“林修。”疤臉張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器。
林修抬頭。
疤臉張已經從糧車上跳下來,斧柄抵着他的胸口,刀疤從眼尾扯到下頜,像條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守夜的是你,最可疑的也是你。”他的拇指抹過斧刃,金屬刮擦聲刺得人耳朵發疼,“要麼自斷一根手指謝罪,要麼——”他突然提高音量,環視四周,“按潰軍規矩,生死鬥!”
人群霎時靜得能聽見山風灌進峽谷的嗚咽。
鐵柱從後面擠過來,攥着林修的衣袖要說話,卻被林修用手肘輕輕頂開。
青年站起身,破甲胄在腰間發出細碎的響,他解下纏在右臂的布條,露出下面暗紅的疤痕——那是三天前替鐵柱擋魔狼時留下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我挑戰。”林修的聲音比山風還冷。
疤臉張的瞳孔縮了縮,隨即爆發出一陣粗野的笑:“好!
好!“他把戰斧往地上一插,震得棧道石縫裏的野草簌簌發抖,”老子讓你三招,省得說我以大欺小!“
“斧頭砍得響,刀卻藏在影裏......”
蒼老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飄來。
阿婆佝僂着背挪到前面,盲眼在夜色裏泛着灰白,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間的骨墜:“誰死,看的不是力氣。”
衆人面面相覷。
疤臉張的笑卡在喉嚨裏,他惡狠狠地瞪了阿婆一眼,卻沒敢發作——這老巫祝在潰軍裏替傷兵治過傷,多少人欠着她人情。
林修沖阿婆微微頷首。
他能感覺到魔鏡在發燙,系統提示像泉水般涌來:“檢測到目標情緒波動:疤臉張(憤怒80%,輕蔑15%,焦躁5%);圍觀者(恐懼60%,期待25%,僥幸15%)。
建議利用地形削弱敵方力量。“
決鬥場就定在棧道最窄處,兩側僅容一人通過。
疤臉張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抄起戰斧就撲上來。
第一斧帶起的風聲刮得林修耳側生疼,他腳尖點在棧道裂隙裏,身體貼着崖壁滑出半尺,斧刃擦着他的衣角劈進岩石,火星子濺了滿地。
“縮頭烏龜!”疤臉張罵着,第二斧自上而下劈落。
林修彎腰閃過,斷刀在身側劃出半弧——不是攻擊,是借力。
他能清晰感知到疤臉張的憤怒值正在飆升,魔鏡裏的數字跳成【憤怒+3】、【焦躁+2】、【輕蔑+1】。
這老匹夫急了,他想速戰速決立威,所以招招往死裏去,反而漏了下盤。
第三斧更狠。
疤臉張低吼着掄圓了戰斧,連腰都擰成了弓。
林修突然踉蹌半步,左肩撞在崖壁上——這是故意露出的破綻。
疤臉張的眼睛亮了,刀疤因狂喜而扭曲,他暴喝一聲,斧刃裹挾着風聲直取林修咽喉。
魔鏡的紅光在意識裏炸開:“目標情緒:興奮值+5(即將得手)→恐懼前置(預判反擊成功率87%)。
建議立即反擊!“
林修的呼吸突然沉到丹田。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在戰鼓上的點兵令。
疤臉張的斧風已經刮到眉骨,陰影籠罩下來的刹那,他的右手突然攥緊斷刀——黑霧順着刀紋翻涌,如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
崖壁上的月光被斧頭的陰影切斷。
斧刃將落未落的刹那——斧刃將落未落的刹那,林修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他等的就是這股被憤怒燒穿理智的破綻。
黑霧纏繞的斷刀突然爆發出幽藍冷光,那是系統能量順着刀紋奔涌的痕跡。
他右膝微屈卸去下盤重量,借着疤臉張前沖的力道旋身側閃,刀背精準叩在對方持斧的肘彎。
“咔嚓!”
脆響混着疤臉張的悶哼炸碎在夜風裏。
他的右臂像被抽走了筋骨的蛇,戰斧“當啷”墜地,整個人踉蹌着撞向棧道邊緣。
林修的斷刀已抵住他喉結,刀鋒壓出一道血線:“你輸了。”
全場死寂。
山風卷着碎草掠過衆人發頂,有人懷裏的孩子被這安靜嚇哭,哭聲像一根細針,猛地扎破了凝固的空氣。
疤臉張的臉漲得紫紅,汗水順着刀疤溝壑往下淌:“你...怎麼可能?
老子練了十年斧法,三招都沒走完?“他的聲音發顫,不是疼的,是慌——方才那看似踉蹌的破綻,分明是這小子故意放的餌,引他把全身力道都送進了空門。
林修垂眸盯着刀刃上倒映的自己,眼底的暗火隨着系統提示的叮咚聲越燒越旺:【恐懼值+20(疤臉張,權威崩塌)】、【敬畏值+15(鐵柱,見證實力)】、【希望值+8(李嬸,終於有主心骨)】。
他收刀入鞘,轉身時破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鐵的光:“從今起,鷹嘴岩由我探路。”
人群裏傳來抽氣聲。
鐵柱攥着拳的手鬆了又緊,眼眶發紅——這小子前夜還替他擋魔狼,此刻站在崖邊,倒真有了點將軍的架勢。
“糧由鐵柱管。”林修掃過縮在糧車旁的壯丁,“誰再敢偷,偷一罰十。”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幾個裹着破布的傷兵身上,“傷者不棄,阿婆的藥草優先用。”
盲眼阿婆突然咳嗽起來,枯瘦的手摸索着從懷裏掏出塊石片,趁人不注意塞進林修掌心。
石片上刻着歪扭符文,像被火燒過的樹皮,還帶着阿婆體溫的餘溫:“鷹嘴岩下...有祭壇。”她的聲音輕得像遊絲,“魔在等‘黑鏡’。”
林修的手指驟然收緊。
系統在意識裏猛地一震,黑色鏡面浮現出裂痕般的紋路——這是他綁定系統以來,第一次有外界信息與魔鏡直接產生共鳴。
他反手扣住阿婆手腕:“您怎麼知道?”
“我師父夢見的。”阿婆盲眼裏浮起渾濁的光,“三十年前,有個將軍...也帶着黑鏡。”她的手突然劇烈顫抖,“然後,邊牆就塌了。”
夜風卷起阿婆的灰布裙角,林修看着她佝僂着背消失在人群裏,石片上的符文在掌心烙出紅印。
原來系統不是意外,是輪回?
他摸着右臂暗紅的疤痕——那是魔淵魔物留下的咬痕,也是綁定系統的契機。
難道從被魔淵侵蝕的那刻起,他就成了棋盤上的棋子?
子時的月光更冷了。
林修獨坐崖邊,魔鏡在意識裏展開,數字如活物般遊動:【恐懼值累計:120】。
系統提示音響起時,他差點握不住石片——【解鎖新技能:絕望之盾(消耗40點,生成短暫情緒護盾)】。
他試着調動情緒能量,右臂的黑霧突然翻涌成半透明光罩,像層流動的墨色水晶。
指尖觸上去,涼絲絲的,卻能擋住他全力刺來的斷刀。“好東西。”他低笑,目光掃過熟睡的隊伍——這護盾,足夠保幾個老弱在魔物突襲時多活片刻。
就在這時,北方天際突然裂開一道血線。
林修猛地站起,斷刀嗆啷出鞘。
那血線從鷹嘴岩方向直沖夜空,像誰在天幕上劃開道傷口,淒厲的哭嚎裹着腥風撲來,像萬千人同時在耳邊撕心裂肺地喊“救命”。
魔鏡瘋狂閃爍,紅色警報幾乎要灼穿他的意識:“檢測到大規模絕望源,坐標:鷹嘴岩地底——目標:開啓‘蝕心門’!”
他望着那道血光,喉結滾動。
阿婆說的祭壇,原來不是傳說。
系統提示還在繼續:“當前絕望值暴漲中,建議立即前往,可獲取超額能量。”但林修更在意的是——是誰在獻祭?
是魔淵餘孽,還是...那個帶着黑鏡的將軍留下的後手?
哭嚎聲越來越近,像有無數只手在抓撓他的耳膜。
他握緊斷刀,轉身看向熟睡的隊伍——鐵柱打着呼嚕翻了個身,李嬸把娃往懷裏攏了攏。
月光下,阿婆的骨墜在她腰間微微發亮,像只閉着的眼睛。
“來不及了。”林修低語,刀鋒在掌心壓出深痕,“他們已經開始了。”
血光撕開的夜幕下,鷹嘴岩的方向傳來石塊崩裂的悶響,混着越來越清晰的、像是某種古老巨物蘇醒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