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墟的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深紫色的樹葉在逆風中簌簌作響,每一片葉子都映着詭異的暗紅色光斑 —— 那是地脈深處滲出的能量,在法則混亂的空間裏凝結成了可視的光點。林淵扶着一棵倒長的樹幹站穩,指尖觸到樹皮時,竟傳來刺骨的寒意,仿佛摸到的不是植物,而是冰封了千年的骸骨。
“已經深入五公裏了。” 雷奧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疲憊,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紅甲上沾着的魔物粘液已經凝固成了黑色的痂,“這地方的空氣都像帶着刺,吸一口都覺得肺疼。”
林淵沒說話,他的注意力全在左眸的契約符文上 —— 自從進入神墟核心區,符文就一直在微微發燙,暗影裁決者的聲音也變得異常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細微呼吸聲,像蟄伏在耳邊的毒蛇。
突然,前方的霧氣劇烈翻滾起來,暗紅色的光斑開始瘋狂聚集,形成了幾道模糊的人影。林淵瞬間握緊拳頭,暗影能量在掌心凝聚,卻在看清人影模樣的瞬間僵住 —— 那是穿着守約者家族仆役服飾的老陳,十年前,就是他在騎士團屠村時,拼死將年幼的林淵護到了密道入口。
“小少爺!快逃!他們進來了!” 老陳的身影還帶着被火焰灼燒的焦痕,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正是當年被騎士的長矛刺穿的位置。他朝着林淵撲過來,聲音裏滿是絕望的嘶吼,“夫人讓我護着你,我不能讓你死在這裏!”
林淵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十年前的畫面瘋狂涌入腦海:老陳渾身是血地擋在密道前,騎士的長劍刺穿他胸膛時,他還在喊 “小少爺快跑”;母親最後塞給他法師袍時,指尖的溫度還殘留在布料上…… 可這些記憶的碎片裏,母親的面容依舊是模糊的,只有老陳這張布滿皺紋的臉,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老陳……” 林淵的聲音發顫,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抓住那道幻影,“我回來了,我來……”
“別碰他!” 雷奧突然嘶吼着撲過來,一把將林淵拽到身後,巨斧帶着鬥氣劈向幻影,“這是幻獸的執念!是假的!”
“咔嚓” 一聲,老陳的幻影被斧刃劈中,瞬間化作無數暗紅色的光點,散落在霧氣裏。可下一秒,更多的人影從霧氣中涌出來 —— 有負責教他識字的管家,有給他烤紅薯的廚娘,還有一起玩鬧的同齡仆人,每個人身上都帶着當年死亡時的傷痕,嘴裏重復着相同的話:“小少爺,爲什麼不救我們?”“夫人讓你活下去,你卻連我們的臉都忘了……”
這些聲音像針一樣扎進林淵的耳朵,他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體內的暗影能量突然失控,黑色的霧氣不受控制地朝着幻影涌去 —— 不是攻擊,而是想將他們 “留住”。
“林淵!清醒點!” 雷奧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滾燙,“這些都是幻獸制造的假象!你越在意,它們就越能傷害你!”
林淵猛地回過神,才發現那些幻影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色。他想起艾拉的警告:“幻獸能讀取你最深的執念,把回憶變成能傷人的實體。” 是啊,如果這些是真的,老陳怎麼會說出 “你連我們的臉都忘了” 這種話?這分明是幻獸在利用他的愧疚,瓦解他的意志。
“我知道是假的。” 林淵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暗影能量在掌心重新凝聚成利刃的形狀,“但你們不該冒用他們的樣子。”
他揮出暗影利刃,將最前面的廚娘幻影劈碎。光點散去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廚娘當年笑着喊他 “小少爺,紅薯熟了” 的聲音,心髒又是一陣抽痛。雷奧在他身邊並肩站着,巨斧揮舞的風聲將剩下的幻影一一斬碎,暗紅色的光點落在兩人身上,像冰冷的雨水。
“對不起。” 林淵低聲說,他知道剛才自己差點因爲情緒失控害死兩個人。
“沒什麼對不起的。” 雷奧拍了拍他的肩膀,紅甲上的震動傳到林淵掌心,“換成是我看到村裏人的幻影,我也會失控。但我們得記住,真正的他們,肯定希望我們活着,而不是死在這些假東西手裏。”
林淵抬頭看向雷奧,月光透過霧氣的縫隙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眼角未幹的淚痕 —— 剛才斬碎幻影時,雷奧的手也在抖。他突然明白,他們都是被回憶困住的人,卻又必須親手斬斷這些虛幻的羈絆,才能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嘶吼,霧氣開始朝着一個方向聚攏,暗紅色的光點像被磁鐵吸引般,朝着前方的黑暗涌去。林淵的左眸突然劇烈跳動,暗影裁決者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來了,記憶幻獸已經感知到我們的存在。”
林淵握緊掌心的暗影能量,感受着體內逐漸穩定的魔力 —— 剛才的幻影突襲,雖然讓他情緒波動,但也讓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被執念打敗。他看向雷奧,後者也舉起了巨斧,紅甲上的鬥氣開始燃燒,像一團跳動的火焰。
“走吧。” 林淵邁開腳步,朝着光點聚集的方向走去,“該和它做個了斷了。”
霧氣在他們身後重新合攏,剛才幻影消散的地方,只留下幾縷淡淡的黑煙,像從未存在過的回憶,卻在兩人的心裏,刻下了更深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