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用過早膳後，蘇阮照例在院中散步。
梅花已謝，枝頭抽出嫩綠的新芽，透着初春的生機。
她走到院牆邊，目光無意中掠過牆角一叢新移栽的晚香玉，腳步微微一頓。
“這花……”她記得前幾日這裏似乎還是空的。
跟在身後的秋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解釋道：
“姑娘，這是前兒個花房送來的，說是王妃吩咐了，各院都添些時令花草，看着喜慶。
這晚香玉香氣濃鬱，奴婢想着姑娘或許喜歡，就讓他們種在這兒了。”
蘇阮點了點頭，沒再多言。
王妃的照拂無處不在，這固然是好事，卻也像無形的枷鎖，提醒着她肩上的重擔。
散步回來，春蘭端上了剛沏好的熱茶。
“姑娘，這是今年新貢的雲霧茶，世子爺那邊賞下來的，各院都分了些。您嚐嚐？”
春蘭語氣帶着幾分討好。世子爺雖未親至，但肯賞下東西，在她們看來已是好兆頭。
蘇阮接過白瓷底繪青竹的茶盞，掀開杯蓋，一股清冽的茶香撲鼻而來，湯色清澈碧綠，確是上品。
她輕輕吹了吹氣，小啜一口，茶味甘醇，齒頰留芳。
“嗯，是好茶。”她放下茶盞，語氣平淡。
春蘭見她似乎並無多少喜色，也不敢多話，默默退到一旁。
午後，蘇阮小憩醒來，覺得喉間有些幹渴，見桌上茶盞中尚有半杯微涼的茶水，便順手端起飲了。
不料，不過半刻鍾功夫，她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額角瞬間沁出冷汗，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姑娘！您怎麼了？”正在一旁整理繡線的秋月最先發現她的異樣，慌忙上前扶住她。
蘇阮捂着腹部，只覺得那疼痛來得又急又猛，像是有什麼在肚子裏絞擰，連話都說不出來。
“春蘭！春蘭！快來人啊！姑娘不好了！”秋月嚇得聲音都變了調，急忙朝外喊道。
春蘭聞聲沖進來，一見蘇阮的模樣，也慌了神：“這……這是怎麼了？方才還好好的！”
“快去請府醫！再去稟報世子爺！”秋月還算鎮定，連聲吩咐。
攬月軒內頓時亂作一團。
墨淵堂書房內，李世珩正在聽幕僚稟報邊關軍情。
墨離匆匆走入，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世珩執筆的手微微一頓，筆尖的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污跡。
他抬起眼，眸中銳光一閃而逝：“怎麼回事？”
“回爺，攬月軒那邊傳來消息，蘇姑娘突然腹痛如絞，症狀凶險，已去請府醫了。”墨離低聲道。
李世珩放下筆，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出喜怒。
但熟悉他的幕僚和墨離都感覺到，書房內的空氣瞬間凝滯了幾分。
“可查過原因？”他問，聲音依舊平穩。
“暫時還未。春蘭姑娘說，蘇姑娘午憩前只喝過半盞雲霧茶。”
“茶？”李世珩眼神微眯，“同樣的茶，各院都送了？”
“是，都是從大庫房統一領出的，由茶水房的丫鬟分送各院。”
“查。”李世珩只吐出一個字，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冷厲，“所有經手之人，一一盤問。今日送入攬月軒的飲食，全部封存查驗。”
“是！”墨離領命，立刻轉身去辦。
李世珩站起身，對幕僚道：“今日先到此爲止。”
幕僚連忙躬身退下。
李世珩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舉步向外走去，方向正是攬月軒。
攬月軒內，府醫周府醫已趕到，正凝神爲躺在床榻上的蘇阮診脈。
蘇阮蜷縮着身子，額發被冷汗浸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
她緊咬着下唇，強忍着不發出呻吟，但那細微的顫抖卻泄露了她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李世珩走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他的目光在蘇阮毫無血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轉向周府醫：“如何？”
周府醫連忙起身行禮：“回世子爺，蘇姑娘這脈象……是中了毒。”
此話一出，屋內衆人皆驚。
春蘭和秋月更是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中毒？”李世珩眼神驟然冰寒，“何種毒？可能解？”
“世子爺放心，此毒並非即刻斃命的劇毒，而是一種名爲‘腸絞藤’的草藥汁液，服下後會引起劇烈腹痛、嘔吐，若劑量不大，及時救治，不至於傷及性命，但亦會元氣大傷。”周府醫連忙道，“老夫這就開方解毒，只是蘇姑娘身子弱，此番恐怕要好好將養一段時日了。”
聽到並無性命之憂，李世珩周身那駭人的冷意似乎稍減半分，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
他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蘭和秋月，最後目光落在桌上那只白瓷青竹茶盞上。
“毒從何來？”
周府醫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上前拿起茶盞，仔細嗅了嗅殘留的茶湯，又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入口中嚐了嚐（古時郎中有此法），隨即肯定地道：“世子爺，毒就在這茶水中。”
“這……這不可能！”春蘭嚇得魂飛魄散，磕頭道，“世子爺明鑑！這茶葉是茶水房的翠兒送來的，奴婢親手沖泡，絕不敢下毒害姑娘啊！”
“翠兒？”李世珩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平淡，卻讓周圍的人不寒而栗。
很快，茶水房的丫鬟翠兒被帶了上來。她顯然已經聽說了消息，臉色慘白，渾身抖如篩糠，一進來就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啊！奴婢……奴婢只是一時糊塗！奴婢沒有想害蘇姑娘性命啊！”
“說清楚。”李世珩的聲音不高，卻帶着千鈞之力。
翠兒哭訴道：“奴婢……奴婢只是嫉妒蘇姑娘。她不過是個家生奴，憑什麼就能得了世子爺的青眼，住進攬月軒……奴婢心裏不服氣，就想……就想讓她吃些苦頭，出出醜……奴婢真的沒想毒死她啊！那‘腸絞藤’汁液，是奴婢托人在外面藥鋪買的，只滴了幾滴在分給攬月軒的茶葉罐裏……奴婢以爲，最多就是拉拉肚子……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世子爺饒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