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魚的濃香隨着河風飄散開來，這混合了油脂焦香和奇異香料的味道，在這缺油少肉的年代格外具有穿透力。
先是幾個在附近挖野菜的半大孩子被香味吸引，循着味摸了過來，躲在樹後探頭探腦，看着火堆上那一排油汪汪的烤魚，不停地咽着口水。
接着，一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婆娘也直起了腰，翕動着鼻子朝這邊張望，眼裏露出驚訝和好奇。
更遠處，一個扛着鋤頭準備下地的老漢也停下了腳步，眯着眼望向這炊煙嫋嫋、香氣四溢的河灣，嘀咕道：
“誰家小子這麼闊氣？弄這麼多魚？”
香味越飄越遠，引得不少人都朝這個方向駐足觀望，竊竊私語。
有個穿着體面、像是幹部模樣的人忍不住走上前，笑着對棒梗說：
“小同志，這魚烤得真香啊！勻一條給我嚐嚐？我出五毛錢，怎麼樣？”
五毛錢！這在當時可不是小數目。
棒梗看着那人手裏的錢，又看了看火上滋滋作響的魚，明顯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扭頭看向李衛慶。
李衛慶依舊背對着衆人釣魚，仿佛沒聽見這邊的動靜。
棒梗咽了口唾沫，雖然心疼那五毛錢，但還是牢記着這是大哥的魚。
他挺起小胸脯，努力學着李衛慶那凶巴巴的語氣，對那人說：“不行！這…這是我慶大哥的魚！他說了算！給多少錢都不賣！”
那人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半大小子這麼硬氣，訕訕地收回了錢。
旁邊又有個大媽湊過來，陪着笑臉：“哎喲，小兄弟，就撕一小塊給俺家孩子嚐嚐味行不？就一小塊！”
棒梗更緊張了，但還是擋在火堆前，寸步不讓：“不行！都得等我大哥發話！你們…你們別圍在這兒！”
他雖然聲音有點發顫，但態度卻異常堅決，把兩個妹妹也護在了身後，小臉繃得緊緊的，一副誰要硬搶，他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那幹部模樣的人見棒梗說不通，便踱步來到李衛慶附近。
他先是好奇地打量着李衛慶手中那根能伸縮的金屬魚竿，眼裏滿是驚奇，這玩意兒他可從來沒見過。
但他也沒貿然打擾，只是安靜地看着。
直到李衛慶又利落地釣起一條活蹦亂跳的鯽魚，他才笑着開口：“這位同志，好手藝啊！你這魚……我瞧着是真不錯。這樣，你這些魚，我花錢買下如何？省得你們幾個孩子也吃不完。”
李衛慶正專注於摘鉤，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這幾個月來，他幾乎沒跟人正常交流過，不是被打罵就是被躲避，都快忘了怎麼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那人還算和善的表情，又瞥了一眼自己腳邊撲騰的幾條魚和火堆旁那一排，想着自己身上確實一分錢沒有，以後用錢的地方怕是也不少。
他沉默了幾秒，才啞着嗓子，沒什麼情緒地回了一句：“……你看着給吧。”
那幹部笑了笑，倒也爽快，從兜裏掏出十三塊錢遞過去：“行，那就這個數，連烤好的帶地上這些，我都要了。”
十三塊錢！在這年頭絕對算是一筆不小的進項了。
李衛慶沒說什麼，默默接過錢揣進兜裏，然後對還在那緊張護着烤魚的棒梗揚了揚下巴：“行了，別杵着了。把剩下的魚都給這位同志烤好。”
棒梗這才鬆了口氣，趕緊應了一聲，和小當槐花繼續忙活起來，烤得更加賣力了。
那幹部也沒急着走，就站在李衛慶旁邊，看着水面，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同志這釣魚的手藝可以啊，在哪兒學的？你這魚竿也挺特別，沒見過這樣的，哪兒買的？”
李衛慶含糊地應着：“嗯…自己瞎琢磨的。魚竿…別人給的。”
“哦？看來是遇上高人了。”那幹部似乎對魚竿很感興趣，但又不好多問，轉而說道：“這年頭，能吃上這麼一頓魚，可真是不容易。你這本事，不錯。”
李衛慶只是偶爾“嗯”一聲，大部分時間都沉默地盯着浮漂，但那種劍拔弩張的戾氣卻消散了不少。
正閒聊間，李衛慶手中的魚竿猛地傳來一股截然不同的巨大力道！竿身瞬間彎成了滿弓，線輪吱呀作響，魚線繃得筆直，在水下瘋狂竄動！
“嚯！來個大家夥！”旁邊的幹部也忍不住低呼一聲，緊張地站了起來。
李衛慶精神一振，雙手穩穩控住魚竿，開始小心地溜魚。這力道，這掙扎的勁頭，絕非之前的鯽魚鯉魚可比。
經過一番頗爲耗費心力的較量。
一條體形修長、體側銀白，腹部爲純白，鱗片小，尾鰭青色的大魚終於被緩緩拖近岸邊，尾巴有力地拍打着水面，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銀光。
“是華子魚！好大一條華子魚！”
那幹部看清之後，忍不住驚嘆出聲，“這玩意兒可稀罕，肉厚刺少，味道鮮美得很！同志，你這運氣和技術，真是沒得說！”
這華子魚在後世是重點保護水生野生動物。
那幹部看着那稀罕的華子魚，眼睛都亮了，又痛快地加了十塊錢，連之前的魚一起，心滿意足地用草繩串好，拎着滿載而歸。
李衛慶捏着手裏總共二十三塊錢的巨款，看了看天色，也沒了繼續釣魚的心思。
他收起魚竿，對眼巴巴望着他的三小只一揮手：“走，帶你們逛集市去。”
棒梗、小當、槐花頓時歡呼起來，小臉上滿是興奮。
到了集市，李衛慶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滿目的攤鋪，有些恍惚。
這是他穿越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逛街。
雖然在他眼裏都很簡陋。
他也沒多想，看到什麼就直接買。
看到有賣水果糖的，稱了一斤，每人分了一大把。
看見賣燒餅的，買了十幾個，一人幾個熱乎乎地捧着吃。
他甚至給自己也買了雙結實的新布鞋，換下了腳上那雙快露趾頭的破鞋。
他花錢沒什麼概念，幾乎是報復性消費。
三小只跟在他屁股後面，懷裏抱滿了各種新奇好吃的，眼睛都快不夠用了，只覺得跟着大哥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這一通逛下來，二十三塊錢竟然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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