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當那扇鐵門再次打開時，刺眼的陽光讓李衛慶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裏曾經的瘋狂和躁動卻沉澱了下去，只剩下一種冰冷的麻木和深藏的戾氣。
這三個月，他幾乎成了派出所小黑屋的常住嘉賓。
隔三差五就跟裏頭的人幹架，下手黑，不要命，好幾次差點鬧出大事。
管教的民警對他頭疼得要命，這種打架鬥毆的治安案件，關又關不久，放出去又怕他立刻惹事，簡直是個燙手山芋。
眼看這人越來越陰沉，再關下去怕真要關出大問題，民警也懶得再管了。
訓誡的話都說了八百遍，屁用沒有。
“滾吧滾吧！”管教的民警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是趕走一只惹人厭的蒼蠅，“以後再惹事，就沒這麼簡單了！”
李衛慶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點頭，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外面的陽光晃得他有些暈，街道上的喧囂也顯得格外陌生。
他站在那兒，愣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回四合院的方向，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往回走。
剛蹭到四合院大門口，三大爺閻埠貴正端着個搪瓷缸子在那兒溜達，一眼就瞧見了形容憔悴、眼神冰冷的李衛慶。
他扶了扶眼鏡，習慣性地就想擺出管事大爺的譜，清清嗓子：
“慶子啊，你可算回來了！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不學好呢？跟傻柱打架還鬧到派出所去，這影響多不好！你得好好深刻反省……”
話沒說完，李衛慶猛地抬起頭，那雙沒什麼溫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滾！”
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子浸透了三個月小黑屋的陰冷和戾氣，像冰碴子一樣砸過來。
三大爺被他這眼神和語氣噎得一愣，後面那些準備教育人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裏，端着缸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只能眼睜睜看着李衛慶低着頭，像一抹幽魂似的，徑直從他身邊擦過，往院子裏走去。
閻埠貴張着嘴，半天沒回過神來，只覺得後脖頸子有點發涼。
正在水槽邊洗菜的幾個大媽瞧見李衛慶被放了回來，交換了個眼色，剛想開口數落幾句“害人精回來了”、“還有臉回來”之類的話。
可一抬眼，正對上李衛慶那雙抬起來的、死氣沉沉的眼睛。那眼神裏空蕩蕩的，沒什麼情緒，卻莫名讓人心裏發毛，像是被什麼陰冷的東西盯上了。
到嘴邊的風涼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裏，幾個大媽訕訕地閉了嘴，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低下頭假裝用力搓洗手裏的菜葉子。
在院裏玩泥巴的半大小子們原本還想起哄，可看到李衛慶那副瘦得脫相、臉色蒼白的樣子，還有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陰沉氣息，也都噤了聲，縮着脖子看着他默默走過。
整個院子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李衛慶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
所有人都感覺到，這個以前誰都能踩一腳的悶葫蘆，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但絕不好惹的變化。
當天夜裏，吃過了晚飯，三位大爺湊在中院易中海家門口。
一大爺易中海嘬着牙花子，沉吟道：“李衛慶這小子回來了，看着邪性得很。咱們得開個全院大會，好好給他立立規矩，不能讓他把這股歪風邪氣帶回院裏來。”
二大爺劉海中立刻附和：“對！必須開！得讓他當衆做檢討，保證以後不再犯！”
三大爺閻埠貴雖然白天被懟了心裏發怵，但覺得兩位大爺說得在理，也點了點頭。
“傻柱！”一大爺沖着一旁蹺着二郎腿的傻柱喊道，“你去，把李衛慶叫來中院開會！”
傻柱正琢磨着明天食堂做啥菜呢，一聽這話，也沒多想，“哎”了一聲就站起來，抬腳就要往後院去。
“哎喲喂！你不能再去了！”三大爺閻埠貴嚇得差點跳起來，一把拉住傻柱的胳膊，“萬一又打起來呢？沒完沒了了！”
旁邊納鞋底的幾個大媽也趕緊圍過來：“就是啊柱子！那小子現在跟個煞神似的，你可千萬別再去了！”
“白天你們是沒瞧見他那眼神，嚇死個人！”
“可不是，今晚我怕是要做噩夢了！”
三位大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一大爺易中海揉着太陽穴，唉聲嘆氣：“這叫什麼事兒！以前給口吃的就能打發了，現在倒好，請都請不動了！”
二大爺劉海中背着手來回踱步：“不像話！太不像話了！這院裏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三大爺閻埠貴苦着臉：“可現在這情況……硬來怕是不行啊。那小子現在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性勁兒。”
最後，一大爺沒辦法，只好對院裏看熱鬧的衆人揮揮手：“都別愣着了！咱們一起去！人多點，好歹……好歹有點聲勢！”
於是，三位大爺打頭，後面稀稀拉拉跟着十幾個心裏發怵又忍不住好奇的一群人，互相壯着膽，磨磨蹭蹭地往李衛慶那小屋挪去。
那架勢，不像是去開全院大會，倒像是去什麼龍潭虎穴探險。
一群人剛蹭到李衛慶那小屋門口，正互相推搡着誰去敲門。
“誰去敲門？”
“你去？”
“我不去！”
“那誰去？！”
屋裏，李衛慶正睡得昏沉，連續幾個月的煎熬讓他極度缺覺，好不容易在自家硬板床上睡踏實，卻被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和壓低嗓門的議論吵醒。
一股邪火“噌”地直沖天靈蓋！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順手就抄起牆邊那根用來頂門的粗木棍，一把拉開門閂，赤紅着眼睛就沖了出去！
“誰他媽吵老子睡覺？！找死是吧！”
他吼聲沙啞卻帶着一股瘋勁，手裏的木棍不管不顧地就朝着門口的人影掄了過去！
門外那群人正提心吊膽呢，猛地見門撞開，一個形銷骨立、狀若瘋魔的人舉着棍子撲出來，嚇得魂飛魄散！
“媽呀！”
“快跑！”
人群瞬間炸窩，哭爹喊娘地往後躲，你推我擠，差點踩踏。
傻柱站在稍靠前的位置，一看這還了得，下意識就想上前奪棍子：“李衛慶！你瘋啦！把棍子放下！”
可他剛邁出一步，就被旁邊嚇破膽的三大爺和幾個大媽死命拽住了！
“柱子別去！！”
“快回來！惹不起啊！”
幾個人連拉帶扯，硬是把還想逞能的傻柱拖離了戰場。
李衛慶也沒真追，就那麼拄着棍子，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凶狠地掃視着狼奔豕突的衆人，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
直到所有人都連滾帶爬地逃回了中院，他才啐了一口，重重摔上門，那聲巨響在夜裏格外嚇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