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張建明那狼狽如喪家之犬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屋內，李衛國和趙秀蘭卻像是剛打完一場惡戰，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氣。
後怕與憤怒交織，在兩位老實巴交的老人臉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
“畜生！真是個畜生！”李衛國一拳砸在桌子上，氣得渾身發抖，“我們家怎麼就攤上這麼個玩意兒！”
趙秀蘭則捂着胸口，心有餘悸：“我的天......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咱們家的錢就被他給騙走了......這人心，怎麼能這麼黑啊！”
他們看着一旁神色平靜，正不緊不慢地收拾着碗筷的兒子，眼神裏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震驚、後怕，最終都化爲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信賴。
他們終於意識到，這個家如今真正能頂事的，不是他們，也不是那個只會花言巧語的女婿，而是這個一夜之間仿佛脫胎換骨的兒子。
李毅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後背：“媽，別氣了，爲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他將一杯溫水遞到父親面前，眼神卻望向了窗外，深邃得不似少年。
他知道，張建明這種睚眥必報的小人，一計不成，必生毒計。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爸，媽，你們別以爲張建明走了就沒事了。”李毅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父母剛剛平復的心湖。
“他這種人，借錢不成，惱羞成怒，肯定會報復。”李毅的語氣篤定得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他自己拿不到，就會讓所有人都覺得我們爲富不仁，把咱們家有兩萬塊錢的消息捅出去。”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出半小時，咱們家的門檻，就要被踏破了。”
這番話，說得李衛國和趙秀蘭心裏直發毛。
“不......不會吧？他再不是東西，也是你姐夫，總不至於......”趙秀蘭的話還沒說完。
“咚咚咚！”
院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而響亮的敲門聲，緊接着，一個標志性的大嗓門扯着嗓子喊了起來。
“大哥！大嫂！在家嗎？開門啊！”
是二叔李大海的聲音！
李衛國和趙秀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們霍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未卜先知的神仙！
李毅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對父母笑了笑：“看，第一位客人到了。”
門一開，一個五十歲出頭、黑瘦精幹的男人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他正是李毅的二叔李大海，一個遊手好閒、沾染了賭博惡習的慣犯。
他一進門，甚至沒來得及寒暄，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就在屋裏掃了一圈，當看到李毅時，他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立刻堆起了無比熱情的笑容。
“哎喲，我們家狀元回來了！可想死二叔了！”
他親熱地拍了拍李毅的肩膀，隨即話鋒一轉，臉上瞬間布滿了愁雲，不等李衛國夫婦開口，他“噗通”一聲，竟然直接坐倒在了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大哥！大嫂！你們可得救救我啊！我們老李家要斷後了！”
這番操作，直接把李衛國夫婦給看懵了。
李大海一邊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淚，一邊聲淚俱下地編造起早已準備好的謊言：“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談了個對象，人家姑娘都同意了！可女方家裏非要一萬塊的彩禮，說少一分都不行！我......我上哪給他們湊這麼多錢去啊！人家說了，三天之內拿不出錢，這婚事就吹了！我這是......這是要逼死我啊！”
他哭得驚天動地，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仿佛真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關。
李衛國夫婦心軟，一聽事關侄子的終身大事，頓時有些左右爲難。
李大海看出了他們的動搖，立刻趁熱打鐵，爬過來抱住李衛國的大腿，哭喊道：“大哥！我聽說小毅出息了，掙了兩萬塊！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借我一萬！就一萬！等我兒子結了婚，收了禮金，我砸鍋賣鐵也第一個還你！我們可是親兄弟啊！”
道德綁架，親情勒索，一套組合拳打得李衛國夫婦節節敗退，根本不知如何拒絕。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直沉默的李毅，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親手將還坐在地上的二叔扶了起來，臉上掛着無比燦爛的笑容。
“二叔，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他的聲音充滿了喜悅，“堂哥要結婚，這是天大的喜事啊！錢必須借！”
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大海的哭聲戛然而止，他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李毅，臉上的悲痛瞬間被狂喜所取代。
李衛國夫婦更是急了：“小毅！你......”
李毅給了父母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話鋒一轉，對着還處於狂喜中的二叔，提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條件。
“不過呢，二叔，一萬塊不是小數目，這錢是我爸媽的養老錢，我得替他們負責。”
他的語氣依舊熱情，說出的話卻像一把溫柔的刀子。
“咱們親兄弟明算賬，得立個字據。另外呢，還得找個靠譜的擔保人。萬一您那邊周轉不開，我們也好有個着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理......是這個理兒......”李大海下意識地點頭，心裏卻咯噔一下。
李毅一拍大腿，像是想到了最佳人選，滿臉真誠地建議道：“我看，我大姐夫張建明就最合適！他是有頭有臉的國家工人，又是咱們家的長輩，爲人最是熱心！他來給您做這個擔保，我們所有人都放心！”
他熱情地拉起二叔的手，臉上的笑容天真無邪。
“走，二叔，事不宜遲！我現在就陪你去找姐夫籤字據！堂哥的婚事可不能耽擱了！”
李大海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張剛剛還因狂喜而漲紅的臉，此刻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顏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變成了難看的豬肝色。
找張建明擔保？
開什麼國際玩笑！
那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那個連親嶽父家都想算計的白眼狼，他會給自己擔保？
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更重要的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錢借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張建明但凡腦子沒被門夾了，都不可能籤這個字！
李毅這招“禍水東引”，看似合情合理，實則釜底抽薪，直接將了他一軍，把他逼進了死胡同！
“怎......怎麼了二叔？您不去嗎？”李毅“關切”地問，“難道您覺得我姐夫信不過？”
“不......不是......”李大海支支吾吾，汗都下來了，他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畢竟李毅的要求“合情合理”到了極點。
他憋了半天，最終只能狠狠一甩手，罵罵咧咧地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我......我突然想起來，家裏煤氣灶上還燉着肉呢！我得先回去看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李家大門，連一口水都沒喝，那背影，比來時更加倉皇。
......
二叔李大海氣沖沖地走出李家大門，在巷口正好碰上幾個聞風而動的遠房親戚，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張望。
他爲了挽回面子，立刻停下腳步，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經歷說了一遍，最後咬牙切齒地啐了一口。
“別去了！那李家小子現在成精了！油鹽不進！想從他手裏拿錢，還得讓張建明點頭，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這番話非但沒勸退衆人，反而讓一些心思活絡的人眼珠一轉，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看來，想啃下這塊肥肉，得先繞開李毅這個硬茬。
或者......聯合張建明一起想辦法？
......
屋內，風波暫平。
趙秀蘭看着兒子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家裏最難纏的無賴，心中又佩服又後怕。
但很快，一股更深的擔憂涌上了心頭。
她心疼地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女兒家的號碼。
“娟兒啊......你快回來一趟吧......家裏出事了......”
電話裏，趙秀蘭再也忍不住，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從張建明演戲騙錢，到他惡毒地散播謠言，再到二叔上門逼債的全過程，和盤托出。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
李毅知道，姐姐李娟內心的世界，即將迎來一場天崩地裂的坍塌。
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