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刺耳銳利的青銅鈴震鳴,如同無形的風暴,席卷了整個山腹空腔。聲音並不算震耳欲聾,卻帶着一種古老而蠻橫的力量,穿透耳膜,直抵意識深處,震得人氣血翻騰,心神搖曳。
首當其沖的黑袍襲擊者,遭受了最爲猛烈的沖擊。他抱着頭顱跪倒在地,身體蜷縮成蝦米狀,發出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嚎,那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極致的痛苦。粘稠腥臭的黑血不斷從他的雙耳中汩汩涌出,順着指縫滴落在黑色的地面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他周身那原本凌厲冰冷的氣息瞬間潰散,只剩下瀕死野獸般的掙扎與絕望。
吳邪、胖子和張起靈雖然並非鈴音的主要目標,但也受到了強烈的波及。三人只覺得腦中嗡鳴作響,眼前陣陣發黑,仿佛被重錘砸中,一時間竟有些站立不穩,攻勢也爲之一滯。
胖子晃了晃發暈的腦袋,看着那倒地哀嚎、耳中滲血的黑袍人,又驚駭地看向蘇璃手中那枚依舊在微微震動、表面沾染着她殷紅鮮血的青銅鈴,舌頭都有些打結:“我……我操……這……這鈴鐺……還會音波功?!還是帶精神攻擊的?!”
吳邪也強忍着不適,扶住旁邊的岩壁,看向蘇璃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震驚。他知道這青銅鈴不凡,卻萬萬沒想到,在浸染了蘇璃的鮮血後,竟能爆發出如此詭異而恐怖的威力!這已經不是驅蟲鎮邪那麼簡單了,這簡直是……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張起靈是三人中恢復最快的,他僅僅只是眉頭微蹙,瞬間便壓制住了鈴音帶來的不適。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蘇璃身上,看到她雙手鮮血淋漓,臉色蒼白,但眼神卻因這突如其來的反擊而有些發直,似乎連她自己都被這鈴鐺的威力嚇到了。
“蘇璃!”張起靈低喝一聲,一步上前,不是去看那倒地的襲擊者,而是迅速檢查蘇璃的雙手。
那柄細短的刀刃還被她緊緊攥在手中,鋒利的刃口深深切入她的掌心皮肉,鮮血正不斷涌出,染紅了她整個手掌和那枚青銅鈴。傷口頗深,皮肉外翻,看得人觸目驚心。
劇痛後知後覺地傳來,蘇璃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手指一鬆,那截染血的細刃“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又看看地上那個還在微微抽搐、耳洞流黑血的黑袍人,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和後怕涌了上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她……她剛才差點死了!而救了她,並且重創了襲擊者的,竟然是這枚將她帶到這個詭異世界的青銅鈴,和她那“不一樣”的鮮血!
“別動。”張起靈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力量。他動作極快地取出幹淨的繃帶和止血藥粉,無視了旁邊那個還在呻吟的威脅,專注而迅速地開始爲蘇璃清理傷口、上藥、包扎。他的動作熟練而輕柔,與平時那副冰冷沉默的樣子判若兩人。
吳邪和胖子也反應過來,立刻警惕地圍攏過來,將蘇璃護在中間,兵器對準了那個倒地不起的黑袍人,以防他還有後手或者同伴突然出現。
“他娘的……這算是解決了吧?”胖子用軍工鏟指着黑袍人,心有餘悸,“這鈴鐺……也太邪門了!胖爺我耳朵現在還在嗡嗡響!”
吳邪臉色凝重地觀察着那個黑袍人,只見他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嘶嚎聲也漸漸微弱下去,最終身體猛地一僵,然後徹底癱軟不動了。只有那雙從兜帽陰影中露出的眼睛,還殘留着死前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直勾勾地瞪着上空無盡的黑暗。
“死了。”吳邪沉聲道,上前小心地用匕首挑開了那人的兜帽和面具。
兜帽下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的臉,面色灰敗,五官普通,沒有任何顯著特征,唯有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裏,還凝固着屬於汪家死士特有的那種冰冷與決絕。他的耳孔周圍一片狼藉,黑血凝結,死狀極其詭異。
“果然是汪家培養的殺手。”吳邪嘆了口氣,心情復雜。汪家的觸手果然無處不在,而且爲了“鑰匙”,已經不惜直接下殺手了。
這時,張起靈已經爲蘇璃包扎好了雙手。厚厚的繃帶隔絕了傷口,但疼痛依舊一陣陣傳來。蘇璃看着自己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樣的雙手,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屍體,最後目光落在被張起靈撿起、擦去血跡後遞還給她的青銅鈴上。
鈴鐺表面的血跡已經被仔細擦拭過,恢復了原本古樸暗沉的色澤,那些詭異的紋路在光線下隱隱流動,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從未發生過。但它冰涼的觸感,以及內裏似乎還在微微嗡鳴的餘韻,都在提醒着蘇璃,這絕非凡物。
“謝……謝謝。”蘇璃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是該謝張起靈爲她包扎,還是該謝這鈴鐺救了她一命。
張起靈看着她蒼白驚魂未定的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的血,激活了它真正的力量。”他的語氣不再是單純的陳述,而是帶着一種深意,“‘鎮’與‘引’之外,亦是‘護’。”
鎮?引?護?
蘇璃回想起張起靈之前對鈴鐺的描述。鎮壓陰兵?引導她來此?而現在,又多了一個“護”?保護她?
這枚青銅鈴的功能,似乎遠不止於此。它更像是一個擁有多重權限的……控制器?而她的血液,就是啓動這些權限的密碼?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她感覺自己仿佛一個懵懂的孩童,突然被塞給了一把能夠毀天滅地的武器,卻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甚至不知道這武器會不會反過來傷害自己。
“護?”胖子湊過來,好奇地打量着蘇璃手中的鈴鐺,又趕緊縮了縮脖子,生怕它再響一次,“這玩意兒敵我不分啊剛才,胖爺我差點也跟着一起歸西了!妹子,下回再用這大招,可得提前打個招呼!”
吳邪也走了過來,神色嚴肅:“蘇璃,這鈴鐺的力量超乎想象,但看來需要你的血液才能激發。這既是保命的底牌,也可能帶來未知的風險。以後一定要更加小心。”
蘇璃默默點頭,將青銅鈴緊緊握在(被繃帶包裹的)手中。是啊,風險。這次是誤打誤撞擊退了敵人,下次呢?如果控制不好,會不會傷及吳邪他們?
經此一役,氣氛變得更加沉重。汪家已經露出了獠牙,接下來的路途必將更加凶險。而蘇璃身上這突然展現的、不受控制的強大力量,也讓衆人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張起靈走到那具汪家殺手的屍體旁,蹲下身,仔細搜查了一番。除了那兩柄造型奇特的短刃,並沒有找到任何能證明其身份或指示其他同夥位置的東西。汪家人行事謹慎,不會留下明顯的線索。
“此地血腥味太重,必須立刻離開。”張起靈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沉寂的青銅巨門,眼神深邃,“門後的東西,可能被驚動了。”
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話一般——
“轟……隆隆……”
一陣極其沉悶、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混合着巨大鎖鏈拖拽和崩斷的巨響,猛地從青銅門後傳了出來!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帶着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山嶽般的沉重感,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門後緩緩蘇醒,掙扎着束縛!
緊接着,整個山腹空腔,開始劇烈地、無法抑制地震動起來!
“怎麼回事?!地動了?!”胖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連忙扶住旁邊的岩壁。
吳邪臉色大變:“不是地動!是門後!門後的東西要出來了!”
頭頂上方,開始有細小的碎石和灰塵簌簌落下。腳下堅實的黑石地面也在微微顫抖,仿佛承受着某種難以想象的壓力。
那扇頂天立地的青銅巨門,雖然依舊緊閉,但其上那繁復的紋路,似乎有微光急速流轉而過,門體本身也發出了低沉的、不堪重負的嗡鳴聲!
裂隙之聲已響,沉睡的巨物正在蘇醒!
絕地反擊帶來的短暫喘息,瞬間被更大、更未知的恐怖所取代!
崩塌,似乎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