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入口狹窄，需要彎腰才能進入。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混合着千年腐殖質、溼滑苔蘚和某種動物巢穴腥臊的氣息，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般撲面而來，瞬間灌滿了每個人的鼻腔。空氣潮溼得能擰出水來，溫度也比石室裏更低了幾分，那是一種滲透骨髓的陰寒。
“我靠！這味兒……真他娘的上頭！”胖子在最前面，被熏得一個趔趄，差點滑倒，連忙扶住溼滑的洞壁，嘴裏罵罵咧咧，“這得是幾百年沒通過了吧？簡直是生化武器！”
吳邪緊跟其後，用手捂住口鼻，眉頭緊鎖，手電光柱在狹窄的通道內掃射：“都小心腳下，很滑。這排水系統看來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可能已經堵塞或者塌陷了。”
蘇璃被安排在張起靈身後，她學着吳邪的樣子用手掩住口鼻，但那無孔不入的惡臭依舊讓她胃裏翻江倒海。通道內部比想象中要寬闊一些，但高度依舊有限，張起靈都需要微微低頭。腳下是沒過腳踝的、粘稠冰冷的淤泥，每走一步都發出“噗嘰”的聲響，拔腳時異常費力。兩側的洞壁覆蓋着厚厚的、墨綠色的滑膩苔蘚，手電光照上去，反射出油膩的光澤，偶爾能看到一些白色的、如同蜘蛛網般的菌絲在黑暗中飄蕩。
“這鬼地方，胖爺我當年跟老胡他們在精絕古城鑽地下水道，也沒這麼埋汰過！”胖子一邊艱難地跋涉，一邊不忘回憶往昔，試圖用話語驅散一些壓抑感，“那時候好歹還有點盼頭，這地方，越走心裏越沒底。”
吳邪在後面接話，聲音在狹窄空間裏有些發悶：“少說兩句，省點力氣。這通道走勢一直在向下，估計是通往地宮的核心排水網絡。汪家的人如果也從別的入口進來，很可能會在這些地方遭遇。”
提到汪家，氣氛又凝重了幾分。張起靈走在最前，步伐依舊穩定，但他的感官似乎完全張開，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捕捉着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他的黑金古刀雖然沒有出鞘，但蘇璃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處於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通道似乎變得開闊了一些，前方出現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如同地下蓄水池般的空間。池底是厚厚的黑色淤泥，中央有一條人工砌築的、高出淤泥的石頭走道，走道兩側是深不見底的積水，水色漆黑，散發着更加濃鬱的惡臭。
“在這歇會兒吧，喘口氣。”吳邪提議道，長時間在惡劣環境中行進，體力和精神消耗都很大。
幾人踏上了石頭走道，終於可以暫時擺脫那令人深惡痛絕的淤泥。胖子一屁股坐下，捶打着發酸的小腿，吳邪則拿出水壺，小心地抿了一口，又遞給蘇璃。
蘇璃接過水壺，手指因爲寒冷和緊張而有些僵硬。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腳下堅實的觸感，稍微鬆了口氣。然而，就在這時，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同於水滴聲的“嗡嗡”聲，開始隱隱約約地傳入她的耳中。
那聲音很輕，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又像是直接響在腦子裏。她起初以爲是耳鳴，但仔細分辨，那是一種……翅膀高速震動的聲音？而且，數量似乎極其龐大！
她猛地抬起頭，警惕地望向四周的黑暗，心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
“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她聲音帶着不確定的顫抖。
吳邪和胖子都側耳傾聽。胖子搖了搖頭：“沒啊，除了水聲就是咱的喘氣聲。妹子，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張起靈卻突然站直了身體，他的臉色在昏暗的手電光下顯得異常凝重。他沒有說話，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已經掃向了頭頂的黑暗，以及走道兩側那深不見底的漆黑積水。
“嗡嗡”聲在逐漸變大，變得清晰！不再是幻覺！
吳邪和胖子的臉色也變了！他們也聽到了！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由遠及近，仿佛有無數微型的引擎正在啓動，匯聚成一片低沉而充滿威脅的轟鳴！
“是蟲子！”吳邪失聲喊道，手電光猛地向上掃去！
只見在他們頭頂上方，那原本空無一物的黑暗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正在迅速凝聚、擴大的“黑雲”！那是由無數只指甲蓋大小、通體漆黑、背甲油亮、振動着透明翅膀的甲蟲組成的龐大蟲群！
“是屍蹩！”胖子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他娘的！還是帶翅膀的！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
屍蹩！蘇璃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在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裏，這種以腐肉爲食、成群出沒、凶猛嗜血的墓穴生物，是比任何機關都令人膽寒的存在！而眼前這群屍蹩的數量，遠比故事中描述的更加恐怖！它們匯聚成的“黑雲”幾乎遮蔽了整個蓄水池的上空，翅膀震動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如同死神的低語！
“快！背靠背！保護好頭臉！”吳邪嘶聲大吼，第一時間將蘇璃拉到自己和胖子中間，三人迅速形成一個背靠背的防御圈。吳邪拔出了匕首，胖子則再次掄起了他的軍工鏟。
張起靈站在他們前方，面對着蟲群最密集的方向。黑金古刀終於出鞘，冰冷的刀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淒冷的弧光。他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動，竟然主動迎向了那團壓頂而來的“黑雲”！
“媽的！砍不完啊！”胖子怒吼着，軍工鏟舞得虎虎生風，拍飛了一片又一片的屍蹩，但仍有漏網之魚突破防御，叮在他的衣服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啃噬聲！
吳邪的情況更糟，他既要應付正面的攻擊，又要護住身後的蘇璃，匕首揮舞得密不透風，但屍蹩無孔不入，一只屍蹩趁隙突破，猛地叮在了他握着手電的手臂上！
“呃！”吳邪痛哼一聲，手電光劇烈晃動。那屍蹩的顎齒異常鋒利，瞬間就咬破了厚厚的衣物，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小吳！”胖子驚呼！
幾乎就在吳邪被咬的同一瞬間，一只屍蹩趁着防御圈出現的短暫混亂，如同黑色的子彈般，從側面直射向蘇璃的面門！
蘇璃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抬手格擋！
“嗤啦——”
她手臂上原本就被岩石劃破、只是簡單包扎的傷口，在激烈的動作下，繃帶鬆散，傷口再次崩裂開來！溫熱的鮮血瞬間涌出，浸透了衣袖！
然而，這一次，預想中屍蹩撲咬的劇痛並沒有到來。
那只疾射而來的屍蹩，在距離蘇璃手臂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猛地停滯在了半空中！它那瘋狂震動的翅膀驟然停止，身體僵硬了一瞬，然後像是遇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一般，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調轉方向，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倉皇逃竄！
這詭異的一幕，發生得極快，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但緊接着，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以蘇璃爲中心，一股奇異的、帶着淡淡冷香的異香，隨着她鮮血的涌出，再次彌漫開來！那香氣與她之前受傷時散發出的如出一轍，純淨而古老，在這充滿腐臭的空氣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香氣所過之處，那原本如同黑色風暴般瘋狂攻擊的屍蹩群，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原本密不透風的攻擊圈，瞬間出現了一個以蘇璃爲圓心的、詭異的真空地帶！
正奮力劈砍的張起靈動作微微一頓，刀光斂去，他回頭看向蘇璃，看向她流血的手臂和周圍那退避三舍的屍蹩群，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了然。
吳邪剛忍痛拍掉手臂上的屍蹩，正準備迎接更猛烈的攻擊，卻愕然發現，撲向他的屍蹩也像是失去了目標，變得混亂不堪，大部分都繞開了他，轉而撲向胖子或者試圖從其他方向突破。
胖子正舞鏟舞得興起，突然感覺壓力一輕，定睛一看，眼前的屍蹩竟然像見了鬼一樣四散飛逃，他愣了一下，隨即也聞到了那股異香，目光瞬間落在了蘇璃流血的手臂上。
“這……這……”胖子張大了嘴巴，看着蘇璃，又看看周圍那些焦躁不安卻不敢上前的屍蹩，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因爲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拔高，在這詭異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洪亮：
“我操！！老胡當年要有你這本事，咱能少多少麻煩！！”
他這一嗓子，把尚在震驚中的吳邪也徹底驚醒。吳邪看着蘇璃，看着她手臂上那散發着異香的鮮血，再看看那些如同遇到天敵般的屍蹩，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色。他想起之前蘇璃的血引來怪物，而此刻，她的血卻又驅散了更可怕的屍蹩？這血液……到底是什麼？爲何如此矛盾而又強大？
張起靈收刀入鞘，走到蘇璃身邊，沒有說話，只是再次拿出幹淨的繃帶，動作熟練而迅速地重新爲她包扎傷口。他的指尖偶爾觸碰到她的皮膚，帶着一如既往的冰涼，但蘇璃卻莫名地感到一絲安定。
屍蹩群並未退去，依舊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盤旋、嘶鳴，焦躁不安，卻再無一只敢越雷池一步。那詭異的異香，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它們牢牢地阻隔在外。
胖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回地上，抹了把臉上的汗和屍蹩汁液，看着蘇璃，眼神像是在看什麼稀世珍寶：“妹子……不，蘇姐！蘇奶奶！您這血……簡直是倒鬥界的神器啊！胖爺我服了！真服了！”
吳邪也走了過來，神色復雜地看着蘇璃已經包扎好的手臂，苦笑道：“蘇璃，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蘇璃看着周圍那退散的蟲潮，感受着手臂上傳來的隱隱痛感和那份奇異的安寧，心中同樣是波濤洶涌。她的血……不僅能引來怪物，也能驅散邪蟲？這到底是一種詛咒，還是一種……力量？
她抬起頭，望向張起靈。他包扎的動作細致而專注，低垂着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但他剛才那了然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或許早已預料到，她的血，會有這樣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