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秋天來得悄無聲息。
香樟樹的葉子開始泛黃，被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在地上鋪出一層厚厚的金毯。清晨的空氣帶着涼意，蘇晚裹緊了薄外套，踩着落葉往教學樓走，腳下發出“咔嚓”的輕響，像踩碎了一地陽光。
自從運動會那次“公主抱”後，她和陸星辭之間的氛圍就變得有點微妙。
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上課認真聽講，下課要麼去圖書館，要麼去籃球場，很少主動說話。可蘇晚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比如，他會在她忘記帶課本時，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往中間推一點；會在她被老師提問卡殼時，用筆尖在筆記本上寫下提示；會在食堂排隊時，悄悄站到她身後，隔開擠過來的人。
這些小動作很輕，很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卻讓蘇晚的心湖，再也無法平靜。
“蘇晚，發什麼呆呢？”林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手裏舉着兩個熱乎乎的肉包，“快吃啊，一會兒涼了。”
蘇晚接過肉包，咬了一小口，溫熱的肉汁在嘴裏散開，暖意順着喉嚨往下淌。“沒什麼，就是在想今天的高數課要講什麼。”
“想那個幹嘛？”林溪眨了眨眼，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我昨天去籃球場，看到陸星辭在喂貓呢！你敢信？他居然會對小動物那麼溫柔！”
蘇晚的動作頓了頓。
喂貓？
那個冷冰冰的陸星辭？
“你看錯了吧？”蘇晚有點不信，在她印象裏，陸星辭對什麼都淡淡的，連對人都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更別說對小動物了。
“怎麼可能看錯！”林溪拍着胸脯保證，“就在籃球場旁邊的梧桐樹下，一只橘白相間的流浪貓，他蹲在那裏，手裏拿着貓糧，喂得可認真了！那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蘇晚的心裏有點癢。
她想象了一下陸星辭蹲在地上喂貓的樣子，畫面有點違和，又有點……可愛？
“真的假的？”蘇晚還是有點懷疑。
“不信你自己去看啊，”林溪指了指操場的方向，“那只貓好像是常駐嘉賓，每天下午都會在那裏曬太陽。”
蘇晚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咬着肉包，心裏卻記下了這件事。
下午沒課，蘇晚抱着筆記本去圖書館，路過籃球場時，鬼使神差地往梧桐樹下瞟了一眼。
還真有一只貓。
橘白相間的，胖乎乎的，正蜷縮在樹根處曬太陽，尾巴圈成一個圈，看起來懶洋洋的。
但沒看到陸星辭。
蘇晚心裏有點失望，又有點慶幸。失望的是沒看到林溪說的畫面，慶幸的是還好沒看到，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她收回目光，加快腳步往圖書館走，可走了沒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次，她看到了。
陸星辭從籃球場的另一側走過來，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塑料袋，徑直走向那只橘白貓。
他走到貓旁邊，蹲了下來。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它的好夢。
橘白貓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又低下頭去舔爪子。
陸星辭打開塑料袋，裏面是一些貓糧。他抓了一小把，放在手心，遞到貓的嘴邊。
橘白貓聞了聞，湊過去，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落在陸星辭的側臉上，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他的眼神很專注，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手指輕輕撫摸着貓的後背，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蘇晚站在原地，看得有點出神。
這真的是那個冷冰冰的陸星辭嗎？
他明明可以對一只貓那麼溫柔，爲什麼對人就那麼冷淡？
還是說，他只是不擅長表達？
蘇晚的心裏，那個“冰山”的標籤，悄悄鬆動了一角。
她沒敢上前，怕打擾到他們，只是默默地站在樹影裏，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往圖書館走了。
可那天下午，她看書總是走神。眼前一會兒是高數公式，一會兒是陸星辭喂貓的樣子，亂糟糟的。
晚上回宿舍，蘇晚翻出自己的小餅幹，裝了一小袋放進書包。
“你拿餅幹幹嘛？”林溪好奇地問。
“沒什麼，”蘇晚的臉頰有點燙，“明天去圖書館，說不定能用到。”
林溪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沒再追問。
第二天下午，蘇晚特意提前了半個小時去圖書館。
路過梧桐樹下時，那只橘白貓果然還在，依舊蜷縮在樹根處曬太陽。
蘇晚深吸一口氣，從書包裏拿出小餅幹，走到貓旁邊，學着陸星辭的樣子蹲下來。
橘白貓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往後縮了縮。
“別怕，我沒有惡意。”蘇晚放柔了聲音，把餅幹掰成小塊，放在手心遞過去，“這個很好吃的，你嚐嚐？”
橘白貓猶豫了一下，湊過來聞了聞，大概是聞到了香味，試探性地叼走了一塊，跑到旁邊慢慢吃了起來。
蘇晚笑了笑，又放了幾塊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籃球場入口。
是陸星辭。
他穿着白色的運動T恤，背着籃球，應該是剛打完球。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溼，貼在額角，臉頰泛着健康的紅暈。
他看到蹲在樹下的蘇晚時，明顯愣了一下，腳步頓住了。
蘇晚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臉頰瞬間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想站起來，卻不小心被樹根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小心。”
陸星辭快步走過來，伸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心很燙，帶着剛運動完的溫度，碰到她胳膊的瞬間，蘇晚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臉頰更燙了。
“謝、謝謝。”她低着頭，不敢看他，手指緊張地卷着衣角。
陸星辭沒說話，只是看向地上的餅幹，又看了看吃得正香的橘白貓，眼神裏閃過一絲笑意。
“它好像很喜歡你的餅幹。”他說。
“嗯，”蘇晚的聲音很小，“它看起來有點瘦，想給它補充點營養。”
陸星辭從口袋裏拿出貓糧，倒在地上，和蘇晚的餅幹混在一起。橘白貓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還時不時抬頭蹭蹭他的褲腿。
“它叫小橘。”陸星辭忽然說。
“小橘？”蘇晚愣了一下，“你給它起的名字？”
“嗯。”他點了點頭，“看它天天在這裏，就隨口叫了。”
蘇晚的心裏有點甜。
原來他不僅喂它，還給它起了名字。
“它好像很信任你。”蘇晚看着小橘蹭他褲腿的樣子，有點羨慕。
“喂了幾次，就熟了。”陸星辭的語氣很平淡，可蘇晚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兩人蹲在樹下，看着小橘吃東西，誰都沒說話。
風從籃球場吹過來，帶着青草和汗水的味道，還有淡淡的餅幹香。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
蘇晚偷偷看了一眼陸星辭。
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長，鼻梁很高，嘴唇的線條很清晰。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小橘的後背，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蘇晚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了。
她忽然覺得，這個男生，好像沒那麼冷。
他只是把溫柔，藏在了不爲人知的地方。
小橘吃完東西，滿足地打了個哈欠，蹭了蹭陸星辭的手，又蹭了蹭蘇晚的褲腿，就轉身跳進草叢裏，不見了。
“它好像很喜歡你。”陸星辭看着蘇晚，眼神裏帶着點笑意。
“可能是因爲我的餅幹好吃吧。”蘇晚的臉頰有點燙，低下頭小聲說。
陸星辭沒說話，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對她說：“走吧，去圖書館。”
“好。”蘇晚也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餅幹屑，跟在他身後。
兩人並肩走在香樟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一次，蘇晚沒覺得不自在，反而覺得很舒服。
她看着陸星辭的背影，忽然想起林溪說的話。
也許，他真的不是一座冰山。
他只是把自己的溫柔，留給了值得的人和事。
而她，好像有幸，看到了冰山融化的一角。
蘇晚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空氣裏，似乎都彌漫着甜甜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