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泉的夜是被水汽泡軟的。
月光穿過蒸騰的白霧，在青石上洇出一片模糊的銀輝。林霄解開最後一根衣帶時，外袍“譁啦”一聲滑落在地，露出被靈泉浸潤得泛着健康色澤的肌膚。
他赤足踩進泉裏，溫熱的水流漫過小腿時，舒服得輕喟出聲——白日裏爲了追太虛本源氣，肉身被星罡刮出的細小傷口，正被靈泉的靈力溫柔包裹，癢絲絲的，帶着治愈的暖意。
泉底的暖玉在月光下透着微光，映出他在水中的倒影。寬肩窄腰的線條在水波裏若隱若現，脊背的肌理隨着彎腰的動作繃緊，又在直起身時緩緩舒展，像匹蓄勢待發的玄色綢緞。
他抬手抹了把臉，水珠順着下頜線滾落，砸在鎖骨窩裏，積成一小汪，又順着肌肉的溝壑往下淌，消失在被水淹沒的腰際。
“總算能清靜會兒。”林霄往泉中心走，那裏的靈力最濃鬱，能更快撫平瞬移帶來的筋骨酸痛。
他靠在一塊平滑的暖玉上，仰頭時，喉結隨着吞咽的動作輕輕滾動，脖頸的線條在月光下繃得筆直，像根被拉滿的弓弦。發梢的水珠滴進泉裏，濺起的漣漪一圈圈蕩開，撞上泉壁又彈回來，在他腳邊碎成細小的銀珠。
他沒留意，岸邊那枚裝着太虛本源氣的星辰鐵小瓶，正泛着越來越亮的銀光。瓶塞不知何時被泉眼的靈力頂開，淡灰色的本源氣像條小蛇遊出來，與靈泉的水汽纏成半透明的繭，繭上的紋路正隨着林霄的呼吸起伏，每一次膨脹都離泉中心更近一寸。
這異象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可林霄正閉着眼感受靈力的滋養，指尖無意識地在水面劃着圈，連星盤在識海裏的輕微震顫都忽略了。他的意識漸漸沉入半夢半醒間，耳邊只有靈泉汩汩的流淌聲，像天地初開時的低語。
丹堂的燭火已經燃到了盡頭。
蘇清寒對着星盤上紊亂的銀線皺眉，指尖的靈力剛要觸碰到“空間節點穩定符”，星盤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
白日裏研究混沌悟道丸殘渣時沾染上的空間輻射，此刻像被點燃的火藥，順着銀線竄上她的手腕，在皮膚表面灼出一道淡紅色的痕。
“不好！”她想抽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眼前的燭火、攤開的《太虛氣引術》、甚至案上的硯台，都開始扭曲變形，像被揉皺的畫紙。
比白日裏任何一次瞬移都要強烈的失重感襲來，五髒六腑仿佛都錯了位，耳邊只剩下“嗡”的轟鳴，像是有無數把鈍刀在切割空間。
下一瞬，刺骨的夜風和潮溼的暖意同時裹住了她。
蘇清寒猛地睜眼時，正踩在一片滑膩的青苔上。腳下的星盤“哐當”一聲撞在青石上，銀線瞬間散開，像被驚飛的鳥群，卻在觸及前方那片晃動的水光時驟然凝固——水面上，林霄正背對着她仰頭靠在玉壁上，水珠順着他線條分明的脊背往下淌，在腰際沒入水中，留下一路細碎的水光。
“！”
她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墜回心髒，撞得她肋骨生疼。
視線像被釘死在他裸露的皮膚上，那流暢的肩線、收緊的肩胛骨、腰側凹陷的肌理，甚至連脊椎凸起的每一個細小節點，都在月光與水光的交織下看得清清楚楚。
林霄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
四目相對的刹那，時間像是被寒月泉的靈力凍住了。
林霄的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往水裏沉了沉。泉中的靈力被他的慌亂驚動，激起一圈圈水花，濺在他的胸膛上，打溼了原本就半溼的發梢。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被水汽堵得發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着蘇清寒那張瞬間漲紅的臉，從臉頰到耳根，紅得像淬了火的烙鐵。
蘇清寒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想閉眼，眼皮卻像被釘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胸前的水珠順着肌肉的紋路往下滑，看着他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唇，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細小水霧。
那些平日裏被外袍遮擋的、屬於男性的硬朗線條，此刻毫無防備地鋪展在眼前，帶着靈泉的溫潤和月光的清輝，像一幅讓人窒息的畫。
“你……”林霄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他下意識地抬手擋在胸前，卻忘了自己還在水裏，動作太大，濺起的水花“譁啦”一聲潑了蘇清寒滿身。
冰涼的泉水打在她的衣襟上，瞬間洇透了單薄的外衫。胸前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少女玲瓏的曲線，連裏衣的系帶都隱約可見。蘇清寒像被燙到般猛地後退，腳下一滑，竟朝着泉裏摔去——她的指尖在慌亂中抓住了什麼，是片溫熱的、帶着水汽的肌膚。
“唔！”林霄悶哼一聲。蘇清寒的手不偏不倚抓在他的手臂上，指尖的冰涼透過溫熱的皮膚傳來，激起一陣戰栗。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掌心卻撞上她胸前溼透的衣襟，觸到一片柔軟的溫熱，還帶着布料下急促的心跳。
“！”
兩人同時像被電擊中般彈開。
蘇清寒摔坐在青石上，手背還殘留着他肌膚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顫。她終於找回了閉眼的力氣，卻控制不住地發抖，牙齒咬得下唇發白，連呼吸都帶着細碎的顫音。胸前的溼衣貼在皮膚上，又涼又燙，涼的是泉水，燙的是那處被他掌心碰過的地方，像有團小火苗在燒，一路竄到喉嚨口。
林霄在水裏僵成了石頭。掌心的觸感清晰得可怕，柔軟中帶着骨骼的纖細，隔着溼透的衣料，仿佛能摸到她急促跳動的心髒。他猛地轉身背對她，手忙腳亂地往岸邊爬，泉底的玉石硌得腳底生疼，他卻渾然不覺，腦子裏全是她方才紅透的眼角，和她抓着自己手臂時，那雙寫滿驚恐與無措的眼睛。
“你……你別看！”他的聲音帶着明顯的變調，連自己都能聽出其中的慌亂，“我……我馬上穿衣服！”
蘇清寒哪敢看？她死死閉着眼，可耳朵卻像被放大了無數倍。能清晰地聽見他出水時“譁啦”的水聲，水珠滴落在青石上的“滴答”聲，布料摩擦皮膚的“窸窣”聲，甚至能捕捉到他因爲慌亂而系錯腰帶的懊惱輕嘖。
每一個聲音都像根細針，扎在她的神經上。她的心跳快得像要沖破胸膛，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連帶着指尖都開始發麻。方才抓過他手臂的那只手，仿佛還殘留着他皮膚的溫度和肌理的觸感，粗糙中帶着溫熱，是和星盤銀線完全不同的、屬於活人的溫度。
“穿……穿好了。”林霄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底氣不足。蘇清寒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大概是外袍穿得歪歪扭扭，頭發溼漉漉地貼在臉上，耳根紅得能滴血。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的臉頰就燙得更厲害了。
她摸索着想去撿掉在腳邊的星盤，指尖卻先一步觸到了一片冰涼的玉簡。是她方才瞬移時從懷裏掉出來的，上面記着混沌核心的煉制關鍵，絕不能丟。蘇清寒的指尖剛碰到玉簡，星盤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嗡鳴——空間輻射的餘波還沒散盡，竟要再次啓動瞬移。
“小心！”林霄的聲音突然靠近。蘇清寒只覺得手臂被人輕輕拽了一把，下一秒，原本該落在泉裏的身體，竟被拉得踉蹌着後退半步，撞進一個帶着水汽的懷抱裏。
這次沒有衣物阻隔。她的側臉撞上他敞開的外袍，鼻尖擦過他溫熱的鎖骨，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靈泉與皂角混合的清爽氣息，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男性的汗味。他的手臂下意識地環住她的腰，掌心貼在她的後背，隔着單薄的衣料，能摸到她因爲驚嚇而繃緊的肌肉。
“！”
蘇清寒像被燙到般猛地抬頭，鼻尖正好撞上他的下巴。林霄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裏清晰地映着她慌亂的臉，睫毛上還沾着未幹的水珠，隨着呼吸輕輕顫動。他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額頭上，帶着靈泉的溼潤氣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蘇清寒能看清他瞳孔裏的自己——頭發凌亂，臉頰通紅，嘴唇因爲緊張而抿成一條直線。能感受到他環在腰間的手臂有多用力，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滲進來，燙得她脊椎發麻。能聽見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咚咚咚”的，比她的還要急促，像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對……”林霄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剛說出一個字，就被自己的心跳聲淹沒。他能聞到她發間的墨香，混合着靈泉的水汽，形成一種讓他心慌意亂的味道。懷裏的身體很輕，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屬於少女的柔軟，和他自己的硬朗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他渾身的血液都開始發燙。
星盤在這時突然爆發出刺眼的藍光。銀線瞬間繃直，將兩人隔開半尺遠。空間扭曲的力量終於耗盡，瞬移的眩暈感退去，只留下空氣中彌漫的、讓人心跳失序的曖昧氣息。
蘇清寒猛地推開他，幾乎是踉蹌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岩壁才站穩。她死死攥着手裏的玉簡和星盤，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指腹掐進了星盤的邊緣，留下幾個淺淺的月牙痕。
林霄也後退了兩步，雙手下意識地擋在胸前，又覺得不妥，慌忙放下，手忙腳亂地系緊鬆開的腰帶。他不敢看她，視線落在泉邊的白霧上，可餘光裏全是她通紅的耳垂，和她緊緊咬着的、泛白的下唇。
“我……”
“你……”
兩人再次同時開口，又在彼此的聲音裏慌亂地閉嘴。
寒月泉的水汽不知何時變得格外濃重，像一層薄薄的紗，遮得住視線，卻遮不住空氣中流動的、屬於彼此的氣息。月光穿過霧氣，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這突如其來的、狼狽又曖昧的瞬間，牢牢困在其中。
蘇清寒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幾乎是跑着沖向岸邊。她的裙擺掃過青石上的水珠，留下一串慌亂的溼痕。路過林霄的外袍時，不小心踢到了那枚星辰鐵小瓶，瓶裏剩餘的本源氣“嘶”地竄出來，在她身後織出一道半透明的光門——是回丹堂的空間通道。
她沒有回頭，甚至沒敢再看一眼那道光門，只是埋頭沖了進去。光門在她身後“啵”地閉合，化作點點星光，落在寒月泉的水面上，像一場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無聲的煙火。
林霄站在原地，懷裏還殘留着她撞進來的觸感，掌心的溫度燙得他指尖發麻。他低頭看着自己敞開的外袍，又看了看岸邊那片被她踩亂的青苔，突然抬手捂住了臉。
泉水依舊在月光下蒸騰，可那清冽的香氣裏，仿佛總纏着一絲她發間的墨香，揮之不去。他彎腰撿起自己的外袍，手指觸到布料上的溼痕時，才發現自己的心跳還快得像要沖出胸膛，連呼吸都帶着顫音。
方才她撞進懷裏的瞬間，他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趕緊推開”，而是一種莫名的、想要收緊手臂的沖動。這個念頭讓他臉頰發燙，連耳根都紅透了，比被星罡刮傷還要難受。
“這叫什麼事……”林霄對着空蕩蕩的泉谷苦笑，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懊惱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他踢了踢腳下的青石，突然發現自己竟能清晰地想起她方才睫毛上沾着的水霧，和她撞進懷裏時，那雙寫滿驚恐與無措的、溼漉漉的眼睛。
丹堂的燭火已經燃盡了最後一寸，只剩下殘燭在案上冒着青煙。
蘇清寒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丹爐，胸口的悸動卻絲毫未減。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髒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咚咚”的跳動，震得她指尖發麻。方才被林霄環住的腰側，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忍不住往冰涼的爐壁上貼，試圖用低溫壓下那份灼人的暖意。
“荒唐……太荒唐了……”她喃喃自語，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可腦海裏卻反復回放着那些畫面——他裸露的脊背、胸前的水珠、近在咫尺的心跳、還有他瞳孔裏那個慌亂的自己。那些畫面像生了根的藤蔓，緊緊纏住她的思緒，讓她連呼吸都帶着顫音。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抓過他手臂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着他皮膚的觸感，粗糙中帶着溫熱，和她平日裏接觸最多的星盤銀線完全不同，是活生生的、帶着力量的溫度。這個認知讓她的臉頰又開始發燙，連帶着指尖都泛起粉色。
星盤在她腳邊旋轉，銀線勾勒出寒月泉的靈力軌跡，軌跡的盡頭，赫然是林霄方才站着的位置。旁邊用極小的銀線畫着兩個靠得極近的小人，一個背對着，一個低着頭，像極了方才那荒唐又心悸的瞬間。
蘇清寒看着那兩個小人，突然抬手捂住了臉。肩膀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不是因爲害怕，也不是因爲生氣，而是一種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進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不僅打亂了水面，更震得湖底的泥沙都翻了上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格外明亮，透過窗櫺照在攤開的《空間跳躍實證》上。蘇清寒深吸一口氣，試圖將注意力放回研究上，可筆尖落在玉簡上，寫出的卻不是“空間節點共振頻率”，而是“寒月泉靈力異常波動與心率變化關聯”。
她猛地停筆，看着那行字，突然想起林霄方才轉身時，靈泉在他脊背上激起的細小水花，想起他系錯腰帶時懊惱的輕嘖，想起他近在咫尺的、比她還要急促的心跳。
“砰”的一聲，蘇清寒把玉簡拍在案上，雙手捂住發燙的臉。案上的清心丹滾落在地，她卻懶得去撿。此刻就算吞下整瓶清心丹，恐怕也壓不住心裏那股莫名的、讓她心慌意亂的悸動。
寒月泉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清澈的水面。林霄站在泉邊，看着水裏自己的倒影——頭發凌亂，衣衫不整，耳根紅得像要滴血。他彎腰掬起一捧水，狠狠潑在臉上，冰涼的泉水讓他打了個寒顫，卻沒澆滅心裏那股莫名的暖意。
他撿起岸邊的星辰鐵小瓶，塞好瓶塞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瓶身的刻痕。那是他白天特意刻下的混沌核心符文，此刻卻讓他想起蘇清寒方才攥着玉簡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帶着一種別樣的倔強。
“回去吧。”林霄對着泉谷說了一句，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他抓起岸邊的外袍，轉身時，腳步卻頓了頓。月光下的寒月泉依舊靜謐，可他總覺得，這片平日裏只有他一人的秘密基地，從今往後，會永遠殘留着她發間的墨香，和那聲讓他心跳失序的、慌亂的呼吸。
丹堂的門被輕輕推開時，蘇清寒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抬頭。看到是林霄的身影，她慌忙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連呼吸都屏住了。
林霄站在門口，手裏拿着那枚被她遺忘的玉簡，月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將他的輪廓襯得有些模糊。他看着她慌亂的頭頂，喉嚨動了動，最終只是把玉簡輕輕放在案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你的東西。”他的聲音比平日裏低沉了些，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下次……研究時別太入神，星盤的輻射……注意些。”
蘇清寒的頭埋得更低了，只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字，細得像蚊子叫。
林霄沒再說什麼，轉身輕輕帶上了門。門合上的瞬間，蘇清寒才敢抬起頭，看着案上那枚玉簡，又看了看緊閉的門，突然抬手捂住了發燙的臉頰，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揚起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
窗外的月光穿過雲層，照亮了案上的《空間跳躍實證》。玉簡的空白處，不知何時被人用極輕的力道刻了一個小小的星盤圖案，旁邊還畫着一個歪歪扭扭的、正在冒熱氣的泉眼。
寒月泉的夜依舊漫長，可丹堂與泉谷之間，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連了起來。線的兩端，是兩顆因爲一次意外瞬移而徹底亂了節奏的心跳，在寂靜的夜裏，敲打出越來越清晰的、屬於彼此的頻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