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副廳級的市委常委、副市長，張衛國深諳體制內的潛規則。
童鎮嶽的事件發生到現在，已經捅到了高層，聯想到楊澈之前說過的，童鎮嶽有大背景。
從中紀委的快速反應其實就能看出來。
而他現在的一系列操作，也是爲了保全自身！
其一，通過責任切割將王天瑞與童鎮嶽案的關聯定性爲個人誣告，與己無關。
其二，用極端認錯姿態向楊澈及本地勢力示弱，爭取喘息空間，這是安撫對手。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向中紀委遞刀。
主動提供替罪羊以換取案件快速結案，避免自身被深挖。
而王天瑞的絕望反應，恰恰印證了官場棄卒保帥的殘酷規則！
他的價值僅在於爲更高層級的博弈充當緩沖墊。
職位越低的人，往往會無視規則。
而職位越高的人，他們對於規則的運用遠遠超過想象！
就像是張衛國這一系列的動作吧，看起來沒有任何規則，所有的行爲都是道歉，但若是放在當下的政治事件中就極其重要了！
這三板斧的操作，自然也體現出他這個副廳級領導對於時局的把握。
“現在，給我滾出去！”
......
凌晨四點十七分，省委大樓燈火通明。
楊澈跟着王立冬穿過三道安檢，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響在空蕩的走廊裏格外清晰。
每經過一個轉角，都能看到神色凝重的值班人員，整個省委大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範書衡已經緊急前往青江市處理群體性事件。
王立冬盡管不願意，但...省委書記肖成虎點名要見楊澈，他能怎麼辦？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還是一把手，極其強勢的一把手，他可不敢反對。
“到了。”王立冬神色冷漠的開口。
因爲秘書已經被發配去守水庫了，現在‘省委大秘’的角色由省委副秘書長暫時擔任。
“王書記，楊澈同志，書記已經在裏面等着你們了。”
說完，省委副秘書長推開紅木大門。
楊澈看着面前的木門，喉嚨有些幹澀，咽了一口唾沫。
這可是省委書記的辦公室，整個省，幾千萬百姓真正的父母官！
他的一言能夠決定一個地區的發展，他的一言也能夠造就無數的百萬富翁乃至千萬富翁！
真正的絕對權力啊！
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
上輩子乃至這輩子，見過的也就只是省部級副職，只是分管重點領域的副省長而已！
副省級距離正省級看似只差了半格，但這其中卻是天塹！
能夠跨過這個天塹的、要麼集天時地利人和、要麼有大背景、要麼...業務能力出衆！
副省長到省委書記這條路艱難無比！
首先得躋身常務副省長，這是由省委常委兼任的，是省政府二把手，這時候才能開啓由副省變成正省的第一步。
常務副省長直升省長的確有先例，需要的不僅是天時地利人和，還得需要大方向的政策。
一般情況是走上有‘首副’的省委專職副書記，地位僅次書記和省長。
下一步才是走上省長的位置，走到這裏，就預示着省委書記的位置坐上了一半，下一步大概類是調任其他省份擔任省委書記。
哪怕是常委都對肖成虎這位省委書記有敬畏之心，更別說是楊澈這個副科級親自面見肖成虎了。
膽子稍微小一點的，都能被嚇得不會走路。
當省委副秘書長推開門時，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煙味。
肖成虎站在窗前，背影被晨曦勾勒出一道金邊，辦公桌上攤着七八份標着保密的紅頭文件。
楊澈能清楚的感覺到辦公室的氣壓極低，仿佛進入了高海拔地區。
“書記，人帶來了。”王立冬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八度。
肖成虎轉過身，楊澈這才發現這位封疆大吏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左手無名指上的老繭明顯是常年批閱文件磨出來的。
最令人心驚的是他右手捏着的半截香煙，過濾嘴已經被咬得稀爛。
“小楊同志。”
肖成虎突然露出和藹的笑容，指了指會客區的沙發：“坐。”
這個反常的親昵讓王立冬瞳孔驟縮。
肖書記什麼意思？這才剛開了自己的秘書...該不會是想讓副科級的楊澈當他的秘書吧？
他們兩個已經是死對頭了...他斷了自己的晉升天梯...結果他順着杆子爬到了第一梯隊？
在省委大院裏，能讓肖書記用‘小’字稱呼的，至少得是跟了他十年的老部下。
而現在，唯一一位被這麼稱呼的秘書，現在已經在前往水利廳的路上了。
楊澈精神一震，幾乎是下意識開口：“我...我站着就行...”
面對封疆大吏，沒人敢掉以輕心！
肖成虎轉頭看向王立冬：“立冬同志，紀委的事情忙完了？”
言外之意就是攆人了。
王立冬趕緊說了一句：“那書記，我先走了，您有事隨時叫我。”
“......”
“童鎮嶽同志也快到了，在你的老領導來之前，我們聊聊？”
肖成虎雖然是笑呵呵的，但楊澈可不會認爲對方是真的聊聊。
這種級別的存在，每一句話都是有深意的。
現在他都還沒有說什麼呢，楊澈的cpu都已經幹紅溫了。
“書...書記...我聽您指示。”楊澈cpu幹紅溫了才想出這麼一句回答。
以對方的身份，聽慣了太多了阿諛奉承，所以...真誠才是必殺技！
肖成虎彈了彈煙灰，笑着問道：“你父親楊天放，是05年護城大壩南段的包工頭？”
房間裏的空氣瞬間凝固。
楊澈的後背滲出冷汗，他沒想到肖成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提起老爹。
護城大壩...南段工程...這些關鍵詞串聯起來的，是當年那場足以掀翻半個江東官場的風暴。
“是。”楊澈咽了一口唾沫。
肖成虎突然笑了，從抽屜裏取出個牛皮紙袋推過來：“看看這個。”
楊澈幾乎是小跑着上前，微微彎腰，雙手恭敬的接過之後才打開了檔案袋。
檔案袋裏是泛黃的工程驗收單，落款處赫然籤着童鎮嶽三個字。
但真正讓楊澈呼吸停滯的，是夾在其中的黑白照片，楊天放站在堤壩上，身旁那個戴安全帽的中年人...
時任中紀委副書記的童書宇！！
童書宇是童鎮嶽的大哥，親大哥！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肖成虎俯身向前，手肘撐在膝蓋上，渾身氣場宛若泰山般壓了過來！
“你認識你父親旁邊這個人嗎？”
楊澈的心髒似乎都在這時候驟然停止，這個要命的問題從肖成虎的口中問出來是真的要命！
回答認識，那就篤定了現在所有事情都是楊澈安排的，爲的就是逼童書宇下場。
回答不認識...至少有百分之90%的風險被這位經歷過無數鬥爭上位的強勢書記識破！
幾乎在瞬間，楊澈感覺整個人都麻了。
冷靜！
這種時候一定要冷靜！
楊澈強行壓下已經快幹廢了的cpu，迷茫的眼神肯定會識破，所以...
楊澈雙眸聚焦在一個點上，瞳孔微微放大，然後緩緩抬頭，眼神空洞，語氣疑惑：“他不是技術員嗎？”
肖成虎似笑非笑的盯着楊澈，楊澈只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全身汗毛倒豎就像是察覺了十分危險的情況一樣。
他一眼就看透了楊澈，裝的過於明顯了。
這個樣子反而坐實了心虛。
然而就在這時候，楊澈的救星來了！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門沒有打開，省委副秘書長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書記，童鎮嶽同志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