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越笑,眼淚流得越凶,最終,她抬手,用力擦去臉上的淚痕,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知道了。”
“你去照顧姐姐吧。她剛剛流產,又受了驚嚇,需要你。”
沈言豫看着她突然的平靜,心裏莫名地劃過一絲不安,但蘇以晗蒼白柔弱的臉龐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那絲不安很快被壓下。
他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些:“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病房。
看着他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蘇若音終於支撐不住,緩緩蜷縮起來,將臉埋進冰冷的被子裏。
曾經,她哪怕只是不小心劃傷手指,他都會緊張得不行,小心翼翼地給她消毒、貼創可貼,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哄着。
可如今,她渾身是傷,奄奄一息,他卻爲了另一個女人,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接下來幾天,蘇若音獨自在醫院養傷。
不知爲何,她腿上的傷口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痛,甚至開始紅腫流膿。
醫生檢查後,面色凝重地告訴她,傷口嚴重感染,必須立刻進行第二次清創手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被護士推向手術室,冰冷的移動床軲轆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響。
然而,就在手術室門口,她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沈言豫正小心翼翼地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蘇以晗,焦急地跟醫生說着什麼。
原來,蘇以晗的傷口也感染發炎了。
巧合的是,醫院目前只有一個空着並配備齊全的手術室。
“兩位患者都需要立刻手術,感染都很嚴重,拖延下去有敗血症和肢體殘疾的風險。你們看……”醫生爲難地看着沈言豫。
沈言豫眉頭緊鎖,看向醫生,聲音沉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先救以晗。”
雖然早就預料到這個答案,但親耳聽到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蘇若音的心髒還是像被瞬間撕裂,痛得她幾乎窒息。
她清晰地記得上次車禍,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先送蘇以晗。
如今,在她清醒着,親耳聆聽自己命運的時刻,他依舊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果然,在他心裏,蘇以晗的安危,遠重於她是否會殘疾的風險。
蘇以晗被迅速推進了手術室。
沈言豫這才走到蘇若音的移動床邊,試圖安撫她:“若音,你別擔心,只是晚一點做手術,不一定會有事的,你再等一等。”
蘇若音看着他,忽然笑了:“沒關系。一個殘疾人和一個植物人,也挺配的。”
沈言豫臉色猛地一變:“你什麼意思?”
蘇若音剛想開口,一個護士急匆匆跑來:“沈先生,沈太太的手術需要您籤字!”
沈言豫立刻被叫走,甚至沒來得及追問她那句話的含義。
空曠的走廊裏,只剩下蘇若音一個人躺在移動床上,等待着那扇緊閉的手術門再次打開。
傷口像是被無數只螞蟻啃噬,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燒,劇痛一陣陣襲來,幾乎要摧毀她的意志。
她死死咬着下唇,雙手無意識地在一旁冰冷的牆壁上用力抓撓,試圖用指尖的疼痛來轉移腹部的煎熬。
一下,兩下……指甲翻裂,鮮血混着牆灰,在蒼白的牆壁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十指連心,卻遠不及她心中萬分之一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
蘇以晗被推了出來,沈言豫立刻迎了上去,緊張地詢問着情況,小心翼翼地跟着病床離開。
自始至終,沒有人回頭看一眼那個因爲劇痛和失血,早已暈厥過去的蘇若音。
她像一件被遺忘的垃圾,直到蘇以晗安全離開,才被醫護人員匆匆推進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