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璃月擲地有聲的話語,讓混亂的場面爲之一靜。楚元帝陰沉的目光掃過跪地哭泣的李妙菱、一臉“公正”的柳德妃、抱着孩子臉色蒼白的安嬪,最後落在沈璃月沉靜而堅定的臉上。

“查!”楚元帝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帶着帝王的威壓,“給朕徹查!安嬪的座位、飲食、所有接觸過的人和物!一絲一毫都不許放過!蘇全!”

“奴才在!”皇帝身邊的心腹大太監蘇全立刻躬身。

“由你親自督辦!慈寧宮所有人等,無旨不得擅離!”楚元帝下了封口令。

“遵旨!”蘇公公領命,眼神銳利地掃視全場,幾個小太監立刻如狼似虎地守住各個出口。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壓抑凝重。

蘇公公辦事極爲老練。他首先帶人仔細檢查了安嬪的座位、打翻的酒盞、殘留的菜肴。當檢查到那個被婉娘用帕子小心擦拭過杯緣的酒盞時(已被蘇公公的人收起),他目光微微一凝,不動聲色地示意心腹收好。接着,他又開始盤問當時在安嬪身邊伺候的宮人。

沈璃月抱着小皇子,婉娘小心地幫她清理着手肘的擦傷,鮮血染紅了素帕。楚元帝的目光落在她傷痕上,眼神略微復雜。秦淑妃則如同門神般站在沈璃月附近,警惕地看着四周。

就在蘇公公盤問安嬪的貼身宮女翠兒時,柳德妃再次開口,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擔憂:“陛下,安嬪妹妹驚嚇過度,神志不清,一直抱着皇子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將皇子交給可靠的乳母照看?宸嬪妹妹也受了傷,需要休養。”她想把孩子從沈璃月懷裏弄走,同時也將沈璃月暫時支開。

楚元帝正要點頭,沈璃月卻輕輕拍撫着懷中抽噎的小皇子,柔聲道:“陛下,皇子受了驚嚇,此刻離了熟悉的人恐怕哭鬧更甚。臣妾不妨事,這點小傷無礙。皇子在臣妾懷裏,似乎安穩些。”她的動作溫柔自然,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小皇子果然漸漸安靜下來,依賴地靠在她懷中。

太後看着這一幕,眼中也流露出些許動容,開口道:“就讓宸嬪抱着吧。這孩子,今日也是遭了大罪了。”太後發話,柳德妃只得作罷。

蘇公公的盤問還在繼續。翠兒跪在地上,嚇得語無倫次:“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娘娘她……她敬完酒回來還好好的……就……就喝了一口自己案上的果子酒……然後……然後李常在就……就過來跟娘娘說了句什麼……娘娘的臉唰一下就白了……然後就……就抱着小主子沖出去了……”她也指向了李妙菱!

“李常在!”蘇公公目光如電,看向李妙菱,“你與安嬪娘娘說了什麼?!”

李妙菱渾身一顫,哭得更凶了:“蘇公公明鑑!臣妾真的沒有說什麼啊!臣妾只是路過安嬪姐姐身邊,看她酒杯好像沒放穩,好心提醒了一句‘姐姐小心酒杯’而已啊!臣妾冤枉啊!嗚嗚嗚……”她咬死只是提醒酒杯。

雙方各執一詞,陷入僵局。柳德妃嘆息一聲:“唉,這……一個說聽見了,一個說沒聽見;一個說說了別的,一個說只是提醒酒杯……這可如何是好?蘇公公,安嬪妹妹神志不清,無法對質,難道就憑兩個宮人的話,就要定李常在的罪嗎?或許……安嬪妹妹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再次誘導,試圖分散焦點。

“可怕的……東西?”楚元帝皺眉。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地待在角落、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那位帶發修行的靜貴人(靜心)忽然雙手合十,低低地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她這聲佛號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引得衆人側目。

楚元帝看向她:“靜貴人,你可曾看到什麼?”

靜貴人抬起平靜無波的眼眸,聲音空靈恬淡:“回陛下,貧尼並未看清細節。只是方才混亂之中,偶然抬眼,見那位哭泣的小主(指李妙菱)在靠近安嬪施主時,手中似有一物,反光刺目,恍若……銀針。”她話語不多,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銀針?!”滿座皆驚!

李妙菱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尖聲道:“你胡說!我沒有!你血口噴人!”她驚恐地看向柳德妃。

柳德妃心中也是一凜,但面上強作鎮定:“靜貴人,佛門弟子不打誑語。你可要看清楚了!銀針非同小可!”

靜貴人微微垂眸:“貧尼不敢妄言。只是驚鴻一瞥,似有所見。或許是光影交錯,貧尼看錯了也未可知。”她話說得模棱兩可,卻又坐實了“銀針”這個可怕的意象。

“搜!”楚元帝厲聲道!

蘇公公立刻帶人上前。李妙菱嚇得連連後退,尖聲哭喊:“不要!放開我!陛下!皇後娘娘!臣妾冤枉!”但哪裏由得她?兩個強壯的嬤嬤立刻將她按住搜查!

很快,一個眼尖的嬤嬤從李妙菱緊攥的右手袖袋暗袋裏,摸出了一根寸許長、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在燈火下閃着幽冷的寒光!

“陛下!”蘇公公將銀針呈上。

證據確鑿!

“賤人!你還有何話說!”楚元帝勃然大怒,抓起面前的酒杯就砸了過去!酒杯在李妙菱腳邊碎裂,碎片四濺!

李妙菱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渾身抖得像風中落葉,目光驚恐地看向柳德妃,嘴唇哆嗦着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娘娘……救……我……我……”

柳德妃此刻也是臉色發白,強自鎮定道:“陛下息怒!臣妾……臣妾萬萬想不到李常在竟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太後壽宴上行此陰毒之事!臣妾失察,請陛下責罰!”她立刻撇清關系,將一切推給李妙菱。

“柳德妃倒推得幹淨!”一直冷眼旁觀的蕭皇後突然開口,語氣帶着冰冷的嘲諷,“李常在是你宮中人,平日最得你喜愛,常伴左右。今日之事,你一句失察就想撇清嗎?”她嗅到了打擊柳德妃的機會,絕不肯放過。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婉娘,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妙菱和銀針上,悄悄靠近蘇公公,用極低的聲音飛快地說了幾句,並將一方折疊好的素帕塞入蘇公公袖中。蘇公公眼神微動,不着痕跡地點點頭。

“陛下,”蘇公公適時上前,打斷了帝後的對峙,“奴才方才在安嬪娘娘的酒盞殘跡中,驗出了一種名爲‘失魂引’的藥粉痕跡!”他展開一方素帕,裏面是極其微量的白色粉末,“此藥無色無味,少量服用會使人精神恍惚,易受暗示,產生強烈幻覺。過量則會導致癲狂甚至窒息而死!安嬪娘娘脈象雖無中毒跡象,但心神失守之狀,正與此藥初期症狀相符!而李常在袖中搜出的銀針……奴才鬥膽猜測,是否正是用來快速將此藥刺入他人體內?”

蘇公公的推斷合情合理,將一切串聯了起來!李妙菱用銀針將“失魂引”刺入安嬪體內(可能是在混亂中靠近時下手,也可能是假借提醒酒杯時下手),藥物發作導致安嬪精神恍惚,產生幻覺(可能被暗示看到可怕景象指向太後),驚慌失措下抱着孩子沖向太後御案制造混亂!而柳德妃和李妙菱則伺機嫁禍沈璃月!

這是一個針對安嬪、皇子、太後,並意圖一石二鳥除掉沈璃月的連環毒計!

“陛下!奴才還在李常在的座位下,發現了這個!”一個小太監呈上一個揉成一團的紙包,裏面還殘留着少許白色粉末,氣味與蘇公公驗出的“失魂引”一致!人證(翠兒、秦淑妃、靜貴人)、物證(銀針、殘餘藥粉、安嬪酒盞殘留)、作案手法俱全!李妙菱就是直接凶手!

“李妙菱!”楚元帝眼中殺機畢露!

“不……不是我!是……”李妙菱崩潰了,她絕望地看向柳德妃,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德妃娘娘!救我!是您讓我……”

“住口!你這賤婢!”柳德妃厲聲打斷李妙菱,眼中寒光四射,帶着濃烈的警告和威脅,“自己犯下滔天大罪,還敢胡亂攀咬!還不快認罪求陛下開恩!難道想牽連你宮外的父母族人嗎?!”最後一句,充滿了赤裸裸的威脅!

李妙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後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她想起柳德妃平日的陰狠手段,想起宮外家人的性命……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她癱軟在地,眼神渙散,喃喃道:“是……是臣妾……臣妾嫉妒安嬪姐姐有皇子……恨宸嬪娘娘得寵……一時鬼迷心竅……所有的事……都是臣妾一人所爲……與旁人無關……”她認罪了!獨自扛下了所有!

柳德妃暗暗鬆了口氣,臉上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臣妾……臣妾管教無方,識人不明,竟讓此等蛇蠍心腸之人藏在身邊,釀此大禍!請陛下責罰!”她再次叩首,姿態放得極低。

楚元帝看着認罪的李妙菱,又看看“自責”的柳德妃,眼中的怒意並未消散,反而更添疑雲。他豈會看不出其中的蹊蹺?李妙菱一個小小的常在,若無倚仗,怎敢在太後壽宴上行此滅族之事?但此刻李妙菱認罪,又沒有直接證據指向柳德妃……他陰沉的目光掃過抱着孩子的沈璃月,又掃過臉色蒼白的柳德妃。

“來人!”楚元帝聲音冰冷,“李妙菱,陰狠歹毒,謀害妃嬪皇子,驚擾太後聖駕,罪不容誅!拖下去,杖斃!其家族,流放三千裏!” “柳德妃,御下不嚴,難辭其咎!罰俸一年,禁足德馨宮三月,抄寫《女誡》《內訓》百遍!無朕旨意,不得出宮門半步!”

“宸嬪,”他的目光落在沈璃月身上,語氣稍緩,“護駕有功,救皇子有功!賜南海明珠一斛,蜀錦十匹,玉如意一柄!即日起,協理皇後,管理後宮事宜!”

“秦淑妃,機警敏捷,護駕有功!賜金百兩!”

“靜貴人,心細如發,直言敢諫!賜《妙法蓮華經》一部,紫檀佛珠一串!”

一連串的旨意下達!李妙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等待她的是殘酷的死亡。柳德妃面色灰敗地謝恩,被宮人“請”回了德馨宮禁足,暫時退出了權力中心。而沈璃月,則因禍得福,獲得了“協理六宮”的實權!

一場驚心動魄的壽宴風波,暫時落幕。柳德妃的獠牙剛剛顯露,便被沈璃月借力打力,斬斷了爪牙(李妙菱),將其暫時打入冷宮(禁足)。沈璃月抱着熟睡的小皇子,看着柳德妃離去的背影,眼神冰冷。她知道,禁足只是開始,柳如眉的野心和怨恨,絕不會就此熄滅。而她沈璃月,已然握住了撬動這深宮格局的第一根杠杆——協理後宮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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