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醫生的針管掉在地上,透明液體在瓷磚上漫開,折射出問詢室頂燈扭曲的光。他後退着撞在牆上,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張之年剛才坐過的椅子,沾起一縷幽藍的發絲——那是鱗片脫落時帶下來的,像根凝固的火焰。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張之年慢慢走過去,左眼角的鱗片在燈光下泛着冷光,“民國的實驗,‘祂’的容器,薄荷根的作用……你爺爺沒告訴你嗎?”

李醫生的牙齒在打顫,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那是病理現象!是家族遺傳性精神分裂!我爺爺是被病人逼瘋的,李娟是自毀容貌,王秀蘭是自然死亡……”

“那這個呢?”張之年掀開手腕的紗布,鎮魂珠碎片嵌進血肉的地方,正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皮膚上畫出和王婆婆日記裏一模一樣的符號,“病理現象能畫出這種符號?能讓停屍房的屍體憑空消失?”

年輕警察突然幹嘔起來,手裏的卷宗散落一地,其中一張照片飄到張之年腳邊——是王婆婆的臥室,地板上沒有地窖,沒有人皮,只有個打翻的藥罐,裏面的薄荷根泡在墨綠色的水裏,像團蜷縮的蛇。

“這就是你們看到的‘真相’?”張之年撿起照片,指尖的溫度讓相紙微微發燙,“被‘祂’過濾過的現實?就像給睡着的人蓋的被子,怕他們凍醒?”

年長的警察掏出槍,槍口在顫抖:“別動!你涉嫌擾亂公共秩序,故意傷害……”

“傷害誰?”張之年笑了,左眼角的鱗片突然炸開幽藍的光,整個問詢室的景象開始扭曲——警察的制服變成了精神病院的白大褂,卷宗上的字跡變成了束縛帶的鎖扣編號,李醫生的臉和民國老照片上的人慢慢重合。

“看,醒着的人才能看見裂縫。”張之年的聲音在光影裏回蕩,“你們睡着的人,連自己穿的是病號服都不知道。”

幽藍光褪去時,年輕警察癱坐在地上,指着牆角——那裏的陰影裏,慢慢浮出個穿姜黃色羽絨服的女人,脖頸處有圈細密的針腳,正是張之年見過的四樓住戶。她的眼睛是兩個黑洞,正往外淌着白色的蟲子。

“她……她不是搬走了嗎?”年輕警察的聲音像破了的風箱。

“對你們來說是搬走了。”張之年看着女人的身影慢慢變淡,“對醒着的人來說,她只是換了件‘衣服’。”

李醫生突然抓起地上的針管,往自己胳膊上扎去。透明液體推完的瞬間,他的眼神變得空洞,像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你是病人,需要治療。所有異常都是幻覺,所有記憶都是妄想……”

“連自我催眠都學會了。”張之年搖搖頭,走到窗邊。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深紫色,屋頂上的人影越來越清晰,他們的臉都轉向警察局的方向,像在等待什麼。

“看到了嗎?”張之年指着窗外,“那才是真的天空。睡着的人眼裏是藍天白雲,醒着的人眼裏是深紫底色。不是誰對誰錯,只是頻道不同。”

年長的警察突然哭了,槍掉在地上。他從口袋裏掏出張照片,是他女兒的幼兒園畢業照,照片上所有孩子的左眼角,都有塊淡淡的青痕,像未展開的鱗片。

“我女兒總說屋頂有人……”他哽咽着,“我以爲是童話,原來……”

“她快醒了。”張之年的指尖輕輕點在照片上女孩的青痕處,“‘祂’在找新的容器,孩子的眼睛最幹淨,能先看到裂縫。”

這時,走廊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母親提着保溫桶站在門口,碎花圍裙上沾着排骨的油漬,和張之年記憶裏無數個傍晚一樣。

“小年,回家吃飯了。”母親的笑容很溫柔,眼睛裏卻沒有映出他的影子,“李醫生說你今天表現很好,再吃幾頓藥就好了。”

張之年看着她身後的陰影——那裏站着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手裏的竹籃裏裝着半張人臉,正是王婆婆的皮。

“媽,”張之年輕聲說,“你眼角的皺紋裏,有白色的蟲子。”

母親的笑容僵住了,嘴角開始往耳根咧開,露出兩排尖牙。但在警察眼裏,她只是突然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小年,你怎麼又說胡話……”

“看,這就是區別。”張之年的聲音很輕,“我看到的是她的真容,你們看到的是‘祂’想讓你們看到的假象。”

他轉身走向門口,母親的尖牙離他的脖子只有寸許,卻穿不過那層幽藍的光。李醫生還在喃喃自語“病理現象”,年輕警察在給不存在的女兒打電話,年長的警察抱着頭蹲在地上,照片上的青痕越來越亮。

走出警察局時,巷口的老槐樹又出現了,樹幹上掛着的人皮在風中搖晃,其中一張是李醫生的臉,眼睛還在眨動。

“後生,”王婆婆的聲音從樹後傳來,這次她沒披藍布衫,露出慘白的軀幹,黑毛間嵌着無數只眼睛,“該選了。”

她遞過來兩個東西——左邊是顆白色的藥片,右邊是株帶血的薄荷根。

“吃了這個,”她指着藥片,“你就變回睡着的人,媽還在廚房燉排骨,屋頂上沒人,鏡子裏只有你自己。”

“選這個,”她晃了晃薄荷根,根莖上的血珠滴在地上,匯成個黑色的洞,“你就徹底醒了,知道‘祂’是什麼,知道實驗的終點,知道爲什麼你們家三代人都能看見鱗片。”

張之年看着藥片,又看看薄荷根。他想起母親溫暖的手掌,想起父親沉默的煙圈,想起醫院花園裏開得正豔的月季——那些“假的”溫暖,真實得讓他心痛。

他又想起地窖裏的人皮,想起李娟臉上的疤痕,想起民國老照片上的白大褂,想起自己左眼角越來越亮的鱗片——那些“真的”恐怖,也真實得無可辯駁。

“真和假,本來就沒界限。”張之年突然笑了,“就像睡着和醒着,只是我願不願意睜眼看。”

他沒選藥片,也沒拿薄荷根,而是轉身走向小區。王婆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一絲驚訝:“你要去哪?”

“回家。”張之年的聲音在深紫色的天空下格外清晰,“給我媽回個電話,告訴她排骨別燉太爛。”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既能看見母親圍裙上的油漬,也能看見她皺紋裏的蟲子;既能聞到排骨粥的香氣,也能聞到薄荷根的血腥;既能活在睡着的人眼裏的“正常”,也能守着醒着的人知道的“真相”。

這或許是最痛苦的選擇——既不能全然相信,也不能徹底否定。

但這也是唯一的選擇。

因爲真相從來不在藥片裏,也不在薄荷根裏,而在敢於同時看着兩面的眼睛裏。

走到小區門口時,早餐攤的老板娘還在收攤,看見他,笑着遞過來個熱包子:“後生,今天的包子餡裏放了薄荷,你嚐嚐?”

張之年接過包子,咬了一口。面粉的甜香裏混着淡淡的血腥,真實得恰到好處。

“謝謝阿姨。”他說。

老板娘的眼睛閃了閃,左眼角露出塊極淡的青痕,像枚沒展開的鱗片:“慢點吃,小心燙。”

張之年笑了,左眼角的鱗片輕輕發亮。

他抬起頭,深紫色的天空下,屋頂上的人影還在看着他,像在等待,又像在告別。

遠處傳來母親的電話鈴聲,還是那首熟悉的《茉莉花》。

他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媽。”

“小年,你在哪?排骨快好了。”母親的聲音裏,蟲子的嘶鳴和溫柔的語調交織在一起,像首詭異又溫暖的歌。

“快到了。”張之年看着遠處醫院的燈光,那裏亮得像個永遠醒不了的夢,“對了媽,下次燉排骨,放點薄荷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母親溫柔的笑聲:“好啊,你喜歡就好。”

掛了電話,張之年握緊手裏的包子,加快了腳步。幽藍的鱗片在左眼角輕輕跳動,像在和屋頂上的人影打招呼。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還是醒着。

也不想知道了。

因爲當你能同時看見兩面時,真與假,早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你還能笑着走下去。

走到樓下時,張之年抬頭看了眼七樓的窗戶,那裏亮着燈,像個溫暖的句號。

而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是開始。

屬於醒着的人,也屬於睡着的人。

屬於所有,還願意相信點什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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