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風大,長發被風卷起,摩擦過臉頰。
她只穿了睡衣就上來了,春秋款的長袖長褲。
自從腿受傷了之後,黎半蕾就沒有再穿過裙子了。
腿上的那道疤,還是挺醜的。
夜色像是一張巨大的深色幕布,沉甸甸地包裹在上空。
她抱臂往遠處眺望着,一陣強烈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天台上有放幾張長椅,平時會有住戶上來曬曬被子,晾晾東西。
這會兒就都是空着的。
黎半蕾側躺下來,蜷縮成一團,抱緊自己,萬籟俱寂,仿佛天地萬物都消失了一般,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回憶就是在這種時候找上門來的。
……
某一天夜裏
【祁礪鬆,你睡了嗎?祁礪鬆,小祁,小祁,你睡了沒有啊?】
【你說呢?】
祁礪鬆睜着惺忪的睡眼,把在他懷中作亂的女人摟的更緊了些,語氣無奈中帶着剛睡醒時的慵懶。
【我睡不着。】
黎半蕾窩在他懷中,手指在他胸口上隨意地畫着圈圈。
【睡不着?】一聽這個,祁礪鬆來勁了:【那再來一次,正好,我還沒有吃飽。】
【不要了,都有點兒疼了。】黎半蕾嬌聲抱怨。
【我看看。】
【哎,你別鬧。】黎半蕾伸手拉住他,制止住他的動作。
【不是你說的疼了嗎?】
【只要你不再弄了,就沒有事了。】
【好,我不弄了,明天要還是疼,一定要跟着說。】
【嗯。】
祁礪鬆躺下來,攬着她:【跟着說說,怎麼睡不着了?】
【不知道,你講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講故事?】
【嗯,講嘛!】
【講什麼好呢?讓我想想!】
他摩挲着下巴,做認真思考狀。
黎半蕾眼巴巴的等着他。
幾分鍾後
【想好了沒有啊?】
【還沒睡着呢!】
黎半蕾這才反應過來,他故意的:【好啊!你耍我。】
作勢便要打他。
【好了,好了,我講,我講……】
【快點!】
【從前呢,有一個人,他在山上學武功,學的是鐵頭功,學了很多年,有一天,師傅跟他說,你現在已經學成了,我也沒什麼能教你的了,你可以下山了,然後,他就拜別了他師傅,到山下去了,問題就來了,他到山下之後,突然就不見了,你猜猜看,是爲什麼?】
【嗯……因爲,他被人給殺掉了?】
【不是,再想!】
【那是……他掉到水裏去了?】
【不是!】
【哦!我知道了,他想要隱居,故意藏起來了,不想讓人找到她!】
【不對!】
【那到底是因爲什麼嘛?我猜不到!】
【他練的什麼功?】
【鐵頭功啊!】
【嗯,鐵頭功!】一想到接下來要說什麼,祁礪鬆便忍不住想笑。
【你快說啊!】
【他練的是鐵頭功,所以……下山之後……就被吸鐵石給吸走了……】
祁礪鬆強忍着說完,終於可以放聲笑出來了。
【什麼嘛!有病!這下我肯定更睡不着了!】
兩人鬧了一陣,又躺下。
【怎麼辦?更睡不着了!】
【我給你數羊。】
【嗯。】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一百只羊,一百零一只羊……半蕾,睡着了嗎?】
【不要說話了,好困。】
【睡吧。】
他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
同樣是失眠的夜裏,現在,她卻只能靠一遍遍反芻着回憶過活。
其實,祁礪鬆也沒有睡着。
五年了,沒想到分手五年,他們還能有像今天這樣的時候。
他不像黎半蕾,把從前的事情都記得那麼清楚,他很多都已經變得模糊了。
記憶像是一個沙漏,不停地往外流失着,他絕望又無力的看着裏面的沙子越來越少,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也早已經預想到了結局,沙漏裏的沙子遲早會全部流失掉的。
關於她的記憶,他終有一天會全部忘記的,然後什麼都留不下。
可就在今天,沙漏裏的沙子又被人填了些進來。
他好像看到了轉機。
可另一面他又不停的在唾罵着自己。
他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她一回來,他就忘了她之前是怎麼對他的?
忘了他這五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是早就告訴過自己的嗎?
要離這個女人遠一點!
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她被貓咬了,那是她活該!
誰讓她自己逞強的!
就算有得骨髓炎,有被截肢的風險,那也是她自己……
不行,截肢不行!
但總之,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一個成年人什麼事做不來!
他爲什麼要多事,非要湊上去管?
內心裏早已經山呼海嘯,表面上卻還是一臉平靜。
他單腿曲起,坐在床上,視線直直地注視着臥室的房門。
上面貼着的赫然就是他從黎半蕾門口扯下來的那個卡通門牌。
蠟筆小新一家人。
沒錯,被他扔進了垃圾桶,但後來又拿了出來,然後貼在了這裏。
……
次日,祁礪鬆剛到局裏,正好碰到徐健跟他一起進門。
“早啊,頭兒。”
“早。”
“吃飯了嗎?我帶了早餐,我媽自己包的!”他晃了晃手裏的包子:“要不要分你一個?”
“不用,我吃過了。”
“那我可就自己去吃了?”
“嗯。”徐健剛想走,祁礪鬆又叫住了他:“等一下!你那個……咖啡,還有嗎?”
“有啊。”
“拿一包給我!”
“昨天沒睡好?”
“別廢話了!”
“我再說一句,就一句,頭兒,我怎麼覺得你最近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祁礪鬆輕咳了一聲,既怕他看出什麼來,又盼着他能說出些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