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鐵把最後一道陣紋刻在傀儡心口時，指尖滲出了細汗。
這是他做的第一具“護衛傀儡”，客戶是做藥材生意的吳夫人。吳夫人前段時間被仇家暗算，雖然沒受傷，卻嚇得好幾天不敢出門。她找到林鐵時，手裏攥着塊帶血的玉佩——那是護衛替她擋暗器時碎的。
“我不要只會站着的擺件，”吳夫人的聲音還帶着抖，“要能真的擋東西，哪怕只是擋一下，給我爭取逃跑的時間也行。”
她給的價錢足夠林鐵買一塊中品靈玉，卻也把林鐵逼到了牆角——以前的傀儡靠靈核驅動動作，最多算“精巧玩意兒”，要擋暗器，就得有法器的防御能力，這得在傀儡裏刻“防御陣”。
防御陣比引靈陣、動行陣復雜十倍。林鐵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煉器殘本，才拼湊出最基礎的“玄龜陣”——陣圖像個龜殼，有七道交錯的弧線，能形成微弱的靈力屏障。他在傀儡的胸腔、後背、手臂都刻了陣紋，又用中品靈玉做了個大些的靈核，確保靈力能同時驅動動作和屏障。
爲了靈活動作，他把傀儡的關節軸換成了玄鐵——比銅片更硬，能承受碰撞；關節處的牽引絲用了妖獸筋，韌性是普通獸筋的三倍，就算被暗器擦到也不會斷。最關鍵的是“感知”——他在傀儡的額頭嵌了塊小琉璃片，裏面刻了“預警陣”，能感應到十步內的快速移動物體（比如暗器）。
試傀儡那天，林鐵讓趙虎拿着石子扔傀儡。石子剛飛到半路，傀儡突然抬手，小臂橫在胸前，玄龜陣瞬間亮起淡青色的光——石子撞在光罩上，“啪”地彈開了。
“成了！”趙虎撿回石子，上面還留着個淺坑，“這力道，擋個匕首沒問題！”
林鐵卻盯着傀儡的手臂——剛才那一下，玄鐵關節軸有點變形，得再加固。他拿出錘子，對着關節處輕輕敲了幾下，讓玄鐵的弧度更貼合轉動軌跡：“再試一次。”
這次趙虎用了更大的力氣，石子像箭似的射過去。傀儡不僅擋住了，還往後退了半步，卸了些力道——這是林鐵加的小設計：感應到重物時，後腿會自動屈膝，像人被撞時的本能反應。
吳夫人來取傀儡時，穿着素色衣裙，卻在腰間別了把匕首。她沒讓林鐵演示，只是摸着傀儡胸口的玄龜陣，指尖微微發顫：“這陣……真能護住心脈？”
“玄龜陣雖弱，但擋普通暗器足夠了。”林鐵指了指傀儡的後腰，“這裏有個暗格，能放解藥和求救符。遇到危險時，拉動衣領的線頭，傀儡會自動往人多的地方跑，背後的‘示警陣’會亮紅光。”
吳夫人沒說話，從袖袋裏拿出個錦盒，裏面是十塊中品靈石——比說好的價錢多了一倍。“這些你拿着，”她把錦盒塞給他，“要是……要是真能用上，我再給你鑄一座真人高的傀儡像。”
林鐵把多出的靈石推回去：“說好多少就多少。您多保重。”
看着吳夫人抱着傀儡離開的背影，趙虎嘆了口氣：“這富婆看着風光，日子也不安穩。”
林鐵沒接話，只是把防御陣的圖紙又畫了一遍——剛才試機時，他發現玄龜陣的弧線可以再優化，讓靈力流動更順，屏障能更厚些。他隱隱覺得，這具傀儡不只是生意，更像是在做一件能救命的法器。
半個月後的深夜，林鐵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趙虎披着衣服去開門，門外站着個渾身是血的護衛，手裏還攥着半塊破碎的傀儡手臂。
“林、林師傅！”護衛的聲音嘶啞，“吳夫人遇襲了！傀儡……傀儡救了她！但傀儡被劈成兩半了！”
林鐵心裏一緊，跟着護衛往坊市跑。吳夫人在坊市的別院燈火通明，院子裏躺着幾個黑衣刺客的屍體，吳夫人被侍女扶着，臉色慘白，看見林鐵就直發抖：“它替我擋了一刀！玄鐵胳膊都斷了，還死死護在我身前……”
院子中央，那具護衛傀儡斷成了兩截，胸口的靈核已經碎裂，玄龜陣的光早就滅了，但右臂還保持着橫擋的姿勢，玄鐵關節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顯然是被劈中的地方。傀儡的額頭碎了，琉璃片掉在地上，卻能看出最後亮過紅光的痕跡。
“刺客用的是劈山刀，”護衛指着屍體，“要是沒傀儡擋那一下，夫人肯定被劈中了。傀儡斷的時候，還往刺客腿上撞了一下，給我們爭取了時間。”
林鐵蹲下身，撿起破碎的傀儡手臂。玄鐵軸雖然斷了，但妖獸筋做的牽引絲還沒斷，像人的筋絡似的連着碎塊。他突然想起吳夫人說的“鑄真人高的傀儡像”，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這具傀儡沒能活下來，卻真的護住了該護的人。
“我把它帶回修修吧。”林鐵把碎片小心包起來，“雖然不能再用了，留着也好。”
吳夫人點點頭，讓侍女又拿了些靈石：“你要什麼材料，盡管說，就算修不好，我也想留個念想。”
回輔院的路上，天快亮了。林鐵抱着傀儡碎片，能感覺到玄鐵上殘留的血腥味。趙虎在旁邊嘆道：“這哪是傀儡，簡直是護衛了。那些說你做‘玩物’的，現在該閉嘴了吧？”
林鐵沒說話。他突然有了個念頭：既然傀儡能擋暗器，爲什麼不能加更多法器功能？比如在手裏藏把小匕首，遇到危險時自動彈出；或者在腳底刻“輕身陣”，能跑得更快。
從那天起，林鐵的傀儡開始往“實用”上靠。
他給一位經常走山路的商隊老板娘做了“向導傀儡”——不僅能模仿向導的樣子指路，還在腳底刻了“避獸陣”，能驅散低階妖獸；手裏的拐杖是空心的，能藏地圖和火折子，傀儡的眼睛能在暗處發光，像個小燈籠。
給一位愛煉丹的夫人做了“藥童傀儡”——不僅能遞藥材，胸口的暗格裏能恒溫保存靈藥；手指能捏碎藥草，力道控制得剛好，不會捏成粉末；甚至能在丹爐溫度過高時，用手裏的小扇子自動扇風（靠靈核驅動的小機關）。
這些傀儡不再只是“像人”，更成了能幹活、能幫忙的“法器”。林鐵給它們起了個新名字——“傀儡器”。
吳夫人的事傳開後，來找林鐵的人變了。以前都是富婆和女眷，現在多了些修士——有想做“護衛傀儡”的散修，有想做“書童傀儡”幫忙整理功法的老修士，甚至有外門弟子來問：“能不能做個會自動捶打的傀儡？練體時能幫我按穴位。”
李乘風等人再嘲諷時，底氣就沒那麼足了。有次他們在坊市撞見林鐵給一位修士送“練體傀儡”，那修士拍着林鐵的肩膀說：“你這傀儡比我那笨徒弟好用多了，按穴位比真人還準！”
李乘風的臉當場就青了，卻沒敢再說“玩物”兩個字——修士認可的東西，再說是“玩物”，就是打自己的臉。
劉管事對林鐵的態度也變了。他不再管林鐵做傀儡，甚至在林鐵需要玄鐵時，主動從庫房找了些邊角料給他：“聽說你那傀儡能擋刀？下次做的時候，試試在關節處加層鐵皮，我以前修鎧甲時試過，抗揍。”
陳長老也又來了一次，這次沒看他的劍坯，直接問：“聽說你把防御陣刻進了傀儡裏？”
林鐵把剛做好的“練體傀儡”拿出來——傀儡的拳頭能自動伸縮，拳頭處刻了“聚力陣”，打在人身上不會疼，卻能震開穴位。他演示了一遍，傀儡的拳頭有輕有重，像真人按摩似的。
陳長老摸着傀儡的拳頭，指尖在聚力陣上頓了頓：“陣紋刻得比上次規整，靈力流動也順了——你把傀儡的動作和陣紋的觸發結合起來，是個巧思。”
他頓了頓，看着林鐵：“器院下個月有‘法器基礎課’，講陣紋和靈核的結合，你也去聽聽吧。別總自己琢磨，看看別人怎麼弄，能少走彎路。”
這是陳長老第一次主動讓他去聽內門的課。林鐵心裏一暖，趕緊點頭：“謝長老。”
“不過，”陳長老話鋒一轉，“傀儡器終究是輔助，你靈根駁雜，修煉不能落。靈氣是根本，沒靈氣，再好的陣紋也動不起來。”
“弟子記住了。”
陳長老走後，趙虎激動得直轉圈：“陳長老這是認可你了！以後誰還敢說你‘不務正業’？你這傀儡器，說不定能成青雲宗的新玩意兒！”
林鐵沒那麼樂觀。他知道，宗門看重的是能斬妖除魔的大法器，他的傀儡器再實用，也只是小打小鬧。但他不在乎——能讓傀儡從“玩物”變成“有用的東西”，能讓更多人認可他的手藝，這就夠了。
來找他做“戰鬥傀儡”的修士越來越多。有個修士想讓傀儡能揮劍，林鐵就給傀儡的手臂加了“蓄力陣”，揮劍時能增加三成力道；有個修士怕被偷襲，林鐵就在傀儡的後背加了“反震陣”，被撞時能彈出細針，雖然傷不了人，卻能逼退敵人。
這些傀儡不再追求“像人”，而是追求“好用”。林鐵會和客戶反復確認細節：“你出劍時習慣先抬左手還是右手？”“遇到偷襲時，希望傀儡先擋左邊還是右邊？”“要不要加個‘自毀陣’？實在打不過，能炸出煙霧掩護逃跑。”
他的煉器本事也在進步。刻陣時不再需要盯着圖紙，靈氣能順着刻刀流動，自動填補陣紋的縫隙；靈核做得越來越小，卻能儲存更多靈氣——他在靈核裏加了層冰蠶絲膜，能減緩靈氣流失，這是做“書童傀儡”時發現的（冰蠶絲能讓書頁保持幹燥，同理也能鎖住靈氣）。
有次他給傀儡刻“輕身陣”，靈氣流過陣紋時，突然感覺到傀儡的動作變快了——不是靈核驅動的快，是陣紋和靈氣結合得更順，像水終於流進了該去的河道。他愣了愣，突然明白陳長老說的“靈氣是根本”是什麼意思——不是有靈氣就行，得讓靈氣和器物“合得來”。
這天晚上，林鐵在修吳夫人那具破碎的護衛傀儡。他沒打算修好，只是想把碎片拼起來，留個樣子。玄鐵手臂斷了，他就用銀絲把碎塊連起來，像給傷口縫針；靈核碎了，他就找了塊普通石頭磨成樣子，嵌在胸口；最後在傀儡的額頭上，用朱砂重新畫了個小眼睛——不像琉璃片那麼亮，卻透着點溫和。
趙虎湊過來看：“這都碎成這樣了，還修它幹嘛？”
“吳夫人說要留個念想。”林鐵把傀儡的頭擺正，“它救了人，不該就這麼扔了。”
月光照在拼湊好的傀儡上，銀絲在月光下閃着光，像層薄紗裹着傷口。林鐵看着傀儡胸口的石頭“靈核”，突然覺得，這傀儡比他做過的任何一具都“活”——它沒了靈核，沒了陣紋，卻有了比動作和語言更重要的東西：用處，和被記住的價值。
他知道，以後的路還會有競爭，有壓力，有不認可。但只要他做的傀儡器能被需要，能派上用場，能在某個時刻護住該護的人，就算有人說三道四，就算靈根再駁雜，他也能在這條路上走得踏實。
窗外的風帶着山裏的涼氣吹進來，林鐵把修好的護衛傀儡放在桌上，它站得不算穩，卻像在守着什麼。他拿起刻刀，開始畫下一個“戰鬥傀儡”的圖紙——這次要加個“遁地陣”，遇到危險時能帶着主人鑽進土裏。
陣紋的線條在紙上流淌，像靈氣在傀儡的筋骨裏奔跑。林鐵笑了笑，指尖的刻刀又穩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