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暴的中心，是平安縣城。
天幕的畫面，從宏大的戰略地圖，再次聚焦到慘烈的戰場之上。
攻城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李雲龍顯然是鐵了心，要把整個獨立團都砸在這座城下。
炮火的轟鳴，機槍的嘶吼，戰士們的喊殺聲，交織成一曲死亡的交響樂。
城牆上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獨立團的戰士，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着城牆發起沖擊。
又一波又一波地，在日軍密集的火力網下倒下。
戰況，陷入了膠着。
城內，日軍指揮部。
山本一木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他完全沒有料到，李雲龍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如此瘋狂。
這已經不是營救，這是同歸於盡。
“將軍，八路的主力，已經攻上西城牆了！”一名日軍軍官倉皇來報。
“八嘎！”山本一木一巴掌扇在他臉上，“頂住！給我頂住！”
他看着地圖，額頭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單憑城裏的守軍，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地圖旁，那個被綁在椅子上，雖然狼狽，但眼神依舊倔強的女人身上。
楊秀芹。
山本一木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他拔出指揮刀，指着秀芹，對身邊的士兵低吼：“把她帶上城樓！”
畫面一轉。
平安縣城的東城樓上。
激烈的槍炮聲，忽然詭異地平息下來。
城下，正在進攻的獨立團戰士們，都停下了腳步，驚愕地看着城樓上。
只見幾個日軍士兵，粗暴地將一個穿着大紅嫁衣的女人，推到了城牆的最前方。
正是秀芹。
她的頭發有些散亂，臉上也沾着灰塵，但她的腰杆，挺得筆直。
山本一木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後。
他手裏拿着一個鐵皮大喇叭，對着城下的八路軍陣地，用那蹩腳的中文，高聲喊道：
“李雲龍！你聽着！”
“立刻停止進攻！帶你的人後退三十裏！”
“否則，我就殺了你的女人！”
聲音，通過喇叭的放大，在戰場上空回蕩。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轉向了後方的臨時指揮所。
那裏，李雲龍正舉着望遠鏡。
天幕的鏡頭，給了他一個特寫。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城樓上，那個穿着紅嫁衣的女人。
那個在他面前，會害羞，會臉紅，會大膽說愛他的女人。
那個在洞房裏，等着他挑起蓋頭的女人。
那個本該，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望遠鏡，從他的手中，無力地滑落。
“啪”地一聲，摔在地上。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身體一軟，順着戰壕的土牆，緩緩地滑坐下去。
前一刻，他還是那個發號施令，要與敵人血戰到底的鐵血團長。
這一刻，他只是一個眼睜睜看着自己妻子身陷絕境，卻無能爲力的，普通的丈夫。
獨立團的陣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震天的喊殺聲，徹底消失。
所有戰士，都默默地看着城樓，又看看自己那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團長。
一股巨大的憤怒、無力、與悲傷，在每一個人的胸中蔓延。
他們想沖上去，撕碎那些狗日的東洋鬼子。
但他們不能。
因爲團長的女人，在他們手裏。
358團陣地。
楚雲飛也通過望遠鏡，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他沒有再發表任何關於戰術、關於邏輯的評論。
他只是看着。
看着城樓上那個倔強的女人。
看着城下那個痛苦掙扎的男人。
許久，他緩緩地，放下了望遠鏡。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背對着那片慘烈的戰場。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從他口中逸出。
或許在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戰爭的全部含義。
那不是地圖上冰冷的兵力損耗數字，也不是教科書裏經典的戰役分析。
戰爭，是對人性最徹底的，最殘忍的碾壓。
在李雲龍的身邊。
趙剛默默地走過去，蹲下身，將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什麼也沒說。
他也說不出什麼。
因爲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話語，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虛僞。
他能做的，只有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告訴他的兄弟，他還在。
旅部，新一團，新二團......
所有通過各種方式，關注着這場戰鬥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都在等待。
等待李雲龍，做出那個，根本不可能做出的選擇。
前進，秀芹必死。
後退，獨立團之前所有的犧牲，都將白費。整個晉西北的戰局，也將因此糜爛。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死局。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城樓之上，秀芹，看着下方那個蜷縮在戰壕裏，痛苦得像個孩子的男人，她的臉上，沒有淚水。
她反而，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溫柔的，燦爛的，不帶一絲陰霾的笑容。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她看着他，目光穿越了生死的距離。
天幕之上，一行字幕，緩緩浮現。
那仿佛是她，在心中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輩子，能嫁給你，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