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晨霧尚未完全散開，如薄紗輕攏，蜿蜒纏繞着古樸的觀星台。
溼冷的青石台階上，凝結着亮晶晶的露珠，踩上去便發出細微的“咯吱”輕響，仿佛每一步都驚醒了蜷縮在石縫間的塵粒。
我緊握着桃木劍，立於巨大的銅鼎之旁，劍柄上繁復的雕花深深嵌入手心，帶來一陣分明的刺痛。
胸前的鎮邪銅鏡緊貼着肌膚，透出絲絲縷縷的寒意，那涼意直往骨子裏鑽。
丹田之中，四象力的流轉確實比昨日順暢了許多，然而，當那少陽的“精”氣運行至肩膀與脖頸交匯之處時，仍會毫無征兆地滯澀阻塞，如同經脈深處嵌着一根無形的小針，氣行至此便隱隱作痛。
那痛楚並不劇烈，卻如蟻群啃噬骨節，帶着一種細密的酸脹，一絲絲頑固地往骨縫裏鑽去，令人心神難安。
就在這時，蘇清鳶的身影自台階下方緩緩顯現，拾級而上。
月白色的長裙下擺輕拂過石階旁枯黃的草莖，發出細碎而綿長的“沙沙”聲。
她發髻上斜插的白玉簪，在朦朧的晨光中瑩瑩閃爍，宛如一顆不慎墜入薄霧的星辰，清冷而耀眼。
她雙手捧着一個青瓷小碗，碗壁光滑如脂，仿佛凝着一層薄透的釉光，裏面盛着半碗色澤淡綠的藥湯。
濃鬱的藥香混合着凝神靜氣的檀香氣息，隨着微涼的晨風撲面而來，那味道既濃烈又異常清爽。
奇異的香氣縈繞鼻尖，竟讓我丹田裏原本躁動的四象力漸漸平息，仿佛被一只無形卻溫柔的手掌，輕輕撫平了褶皺。
“先把這個喝了。”
她聲音清淺，將青瓷碗遞至我面前。她的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手腕，帶着一絲清冽的涼意，那涼意並非刺骨，反而蘊含着溫潤的脈氣，宛如極細的溪流，悄然滲入肌膚。
“這是用‘陽芝’和‘坎水露’熬制的‘通脈湯’，能助你疏通瘀滯的經脈，待會兒修煉‘四象歸位’時，也能少些阻礙。”
我依言接過碗，藥湯甫一入口，苦澀之味便在舌尖彌漫開來，但轉瞬之間，便化作一股溫熱的暖流，順滑地淌過喉嚨。
藥力甫一抵達丹田，便如暖陽下的初雪般迅速消融，又似溫熱的泉水浸潤凍硬的土地，悄然化解着那些凝結的“冰角”。
原本滯澀於肩頸處的經脈，開始傳來奇特的麻癢感，仿佛有無數纖細如毫的銀針在皮肉下輕刺，細微的顫動沿着經絡蔓延開來
這是通脈湯開始生效了。那惱人的麻癢感漸漸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和而持續的暖流，如同無形的甘泉，滋養着每一寸幹涸的經絡，帶來久違的舒暢。
蘇清鳶緩步踱至巨大的銅鼎旁，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鼎身上鐫刻的“太極生兩儀”紋路。
她的指尖似蘊着魔力，所過之處，那些古老的符文便次第泛起一層層幽藍的光暈。
光芒如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所激起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柔和的光映照着她專注的側臉，更顯沉靜。
“昨日你突破‘四象初成’境界，雖然氣脈已貫通，但修行過程中略顯急躁。在這一境界中，應當保持平和的心態，讓氣脈各歸其位，以穩固修爲。”
她微微側過頭看向我，那雙杏眼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異常清澈明亮，瞳孔深處清晰地映着天邊那抹魚肚白的光暈。
“今日我們修煉‘四象歸位’，將少陽的‘精’、老陽的‘氣’、少陰的‘神’、老陰的‘血’這四股本源之氣，通過觀想和調息引導至心、肝、脾、肺、腎五髒對應的經脈穴位之中，以達到和合四象，聚真元之目的。
唯有如此，日後運轉周天時才不會偏離軌道，否則極易滋生心魔，後患無窮。”
我依循她的指示，於銅鼎正前方盤膝而坐，雙手於胸前結出一個穩固的“四象印”
拇指緊扣無名指指根，其餘四指自然舒展，手心向上虛托，仿佛捧着一團無形涌動的氣流，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內息流轉的微妙震顫。
剛闔上雙眼，丹田內的四象力便驟然活躍起來，如同萬馬奔騰，躁動不安。
少陽的“精”氣尤爲狂暴，如洶涌的潮水般再次猛烈地沖向肩膀與脖頸的阻滯之處，經脈被強行沖擊的堵塞感較先前愈發強烈，額角鬢邊瞬間沁出細密的汗珠，如露珠般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莫要強行對抗那股氣感。”蘇清鳶輕柔的聲音如同拂過耳畔的微風，適時響起。
她悄然移步至我身後，溫熱的掌心攜着一股柔和的安撫性脈氣，如輕柔的雲朵般輕輕貼在我的後心位置。“借助銅鏡的靈氣作爲路引，讓四象力先順着銅鏡的涼意流轉。”
我立刻收斂心神，將全部意念都集中在胸前那枚鎮邪銅鏡之上，意念宛如無形的絲線，如靈動的遊蛇般緊緊纏繞住鏡身。
鏡面驟然傳來一陣溫潤的暖意，這暖意並非來自外部，而是自皮膚悄然滲入，恰似一條柔軟且堅韌的靈蛇，輕柔地纏繞住丹田內橫沖直撞的四股力量，引領着它們開始緩慢而有序地遊走。
少陽的“精”氣不再橫沖直撞，老陰的“血”氣也逐漸安穩下來，仿若奔涌的小溪終於回歸了既定的河道，平靜而祥和。
然而，當我嚐試着將這四股被初步馴服的氣息分別引導向它們各自該去的穴位時，少陰的“神”氣卻異常頑固，總是執拗地偏向眉心區域，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讓它安穩地沉入印堂穴
那裏才是少陰“神”氣真正的歸宿。這種氣機偏移的感覺，恰似細小的羽毛在心神深處輕輕搔刮，帶來一陣陣如漣漪般擴散的難以言喻的煩亂與不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