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油燈的火苗在土坯牆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師傅關山月的身影籠罩在炕上那個哭嚎的小崽子身上,像一尊沉默的山神像。

村長家的寶貝疙瘩,在冰上摔斷了小腿,骨頭茬子白森森地頂破了棉褲,滲出的血把靛藍的布料染得發黑。

空氣裏彌漫着汗酸味、血腥氣,還有老林子深處帶回來的、若有若無的腐土和草藥混合的怪味兒。

“嚎個屁!”師傅的聲音又冷又硬,像凍透了的石頭砸在冰面上,壓過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再嚎,腿就爛掉,鋸了喂狗!”

哭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壓抑的、抽筋似的倒氣聲。村長和他婆娘縮在炕角,臉煞白,大氣不敢喘。

師傅那雙蒲扇似的大手,沾着土灰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暗褐色污漬,探過去捏住了那截斷腿。

他的指關節粗大得嚇人,指肚上全是厚厚的老繭,摸上去像銼刀。

那手在斷骨周圍摸索着,不像在摸活人的腿,倒像是在牲口市上掂量一塊剛剔下來的豬後鞧,冰冷,精確,帶着一種令人心頭發毛的審視。

炕沿邊那只熏得黢黑的老瓦罐,在昏黃的油燈光下像個深不見底的洞。

我垂着眼,手裏死死攥着一小包剛搗好的草藥渣子,指節都捏白了。

每一次,每一次師傅救完人,都會在那個罐子裏滴一滴他自己的血。那滴血落進去,悄無聲息,連個泡兒都不冒,像被罐子深處的東西一口吞掉。

他摸骨的手停了。炕上那小崽子抖得像風裏的枯葉子。

師傅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刺向糊着厚厚棉紙的窗戶。

屋外,嗚嗚咽咽刮了半宿的北風,毫無征兆地,停了。

死寂。絕對的死寂。

緊接着,一聲淒厲到能刺穿人耳膜的尖嘯,猛地從西屋那間永遠鎖着門的倉房裏炸了出來!

那聲音根本不是活物能發出來的,像是燒紅的烙鐵猛地捅進冰水裏,又像是生鏽的鐵片在刮骨頭,帶着一種能把人魂魄都撕裂的怨毒。

我渾身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來,頭皮炸開,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手裏的藥包“啪嗒”掉在泥地上。

村長和他婆娘“嗷”一嗓子癱軟在地,篩糠似的抖。炕上那斷了腿的孩子,眼白一翻,直接沒了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只有師傅關山月,他那張刀劈斧鑿般的老臉,在油燈跳躍的光影裏,瞬間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變得像剛下過雪的墳包一樣慘白。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裏那種看透生死的麻木,而是瞬間涌滿了……恐懼?不,比恐懼更深,那是活生生見了鬼、見了地獄才有的驚駭!

“彪子!”他喉嚨裏滾出兩個嘶啞破碎的音節,像砂紙在磨石頭。那聲音裏帶着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哀求的顫抖。

“砰!哐啷!”

西屋倉房裏,更加狂暴的撞擊聲、撕扯聲和那非人的尖嘯混在一起,猛烈地沖擊着單薄的土坯牆。

整個屋子都在簌簌發抖,牆皮灰簌簌往下掉。仿佛一頭被鎖鏈囚禁了千百年的洪荒巨獸,正拼着魂飛魄散也要掙破牢籠!

“出去!”師傅猛地扭過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着我,裏面的驚駭已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凶狠取代,像是護崽的獨狼,“滾出去!帶着他們,滾得遠遠的!天亮前,不準靠近這屋子半步!敢回頭看一眼,老子打斷你全身的骨頭!”

他吼得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帶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那眼神裏的東西太嚇人,像兩把燒紅的刀子,剜得我腿肚子發軟。

我連滾帶爬地拽起地上癱軟的村長兩口子,幾乎是拖着他們撞開屋門,一頭撲進門外刀子般寒冷的黑暗裏。

屋門在身後“哐當”一聲死死關上,插門栓的聲音響得刺耳。西屋那可怕的聲響似乎被門板隔絕,減弱了一些,但依然如同擂鼓,悶悶地錘在心上。

我們三個縮在院子冰冷的雪地裏,牙齒咯咯作響,不是凍的,是嚇的。村長婆娘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發出壓抑的嗚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村長則像個傻子,直勾勾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褲襠下面溼了一小片。

寒風重新刮了起來,卷着雪粒子抽在臉上,生疼。但這風裏,似乎還夾着別的東西……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像是從墳塋地最深處滲出來的,無聲無息地纏上身,往骨頭縫裏鑽。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把脖子使勁往破棉襖領子裏縮。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炷香,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西屋那驚天動地的動靜,終於……停了。

死一樣的寂靜重新降臨。比剛才的風停更可怕。連風聲都像是被這寂靜嚇退了。

“吱呀——”

門開了條縫。師傅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油燈的光從他身後透出來,把他映得像一張單薄的、隨時會被風吹破的剪影。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像糊了一層白紙,嘴唇幹裂,微微哆嗦着。

一股濃烈的、難以形容的腥臊氣和鐵鏽味(那是血的味道!)從他身上飄散出來,混雜在寒風裏。

“進來……吧。”他的聲音啞得厲害,氣若遊絲,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搏鬥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我們戰戰兢兢地挪進屋子。炕上那孩子居然有了微弱的呼吸,斷腿被粗糙的木板夾着,纏上了髒兮兮的布條,雖然依舊昏迷,但臉上那層死灰色似乎褪去了一點。

村長兩口子撲到炕邊,抱着孩子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我偷偷看向師傅。他沒看孩子,也沒看那對夫婦,只是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到屋角那個黢黑的瓦罐前。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從未有過的疲憊和……佝僂。仿佛有什麼沉重得能壓垮山梁的東西,剛剛死死地壓在了他的脊背上。

他伸出那只剛剛摸過斷骨、此刻微微發顫的右手食指。指尖上,一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口子正往外滲着濃稠暗紅的血珠。

他艱難地彎下腰,指尖懸在那黑瓦罐幽深的口子上方。

一滴血,沉重地墜落。

“嗒。”

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一片雪花落在枯葉上。血滴消失在罐口深邃的黑暗裏,沒有回響,沒有漣漪,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吞噬感。

我死死盯着那罐口,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那罐子裏,到底……裝着什麼?

剛才西屋那非人的搏鬥,又是爲了什麼?師傅的血,滴進去的,到底是什麼?

那一晚過後,村子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村長的兒子活了下來,瘸是瘸了,但命保住了。

關山月的名聲,在十裏八鄉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幾乎成了能肉白骨、活死人的陸地神仙。只有我,成了師傅身後一道更加沉默的影子。

那個風雪夜倉房裏傳出的尖嘯、撞擊,還有瓦罐前滴落的那滴血,像淬了毒的冰錐,深深扎進了我的骨頭縫裏,日夜啃噬。

師傅似乎也變了。他那張本就溝壑縱橫的臉,仿佛一夜之間又被無形的刀斧狠狠劈鑿過,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透着一股灰敗的死氣。

他抽煙抽得更凶了,劣質煙葉子嗆人的辛辣味幾乎成了他身上唯一的活氣兒。那雙曾經能穩穩捏合斷骨、讓哭嚎病人瞬間噤聲的大手,也開始偶爾難以察覺地顫抖。

更多的時候,他長久地枯坐在炕沿,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莽莽蒼蒼的老林子深處,眼神空洞得嚇人,像是在看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看進去。

那只黑瓦罐,被他挪到了炕頭最不起眼的角落,上面還蓋了塊破麻布。但我總能感覺到它像個活物一樣在角落裏無聲地呼吸,散發着陰冷的氣息。

我甚至覺得它比之前更“滿”了,那無形的沉重感幾乎要壓垮那脆弱的陶壁。

終於,在一個陰雲低垂、空氣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的下午,師傅開口了。他剛給一個摔斷胳膊的獵戶接好骨,打發人走了,屋裏彌漫着血腥、汗臭和草藥混合的濁氣。

他沒像往常那樣立刻去滴血,只是疲憊地癱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掛着的一個油亮發黑的舊皮囊,裏面裝着幾塊形狀怪異、顏色發暗的骨頭。

“栓子,”他聲音嘶啞,帶着濃重的痰音,眼睛依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你是不是……很怕我?很怕那個罐子?”

我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喉嚨發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點點頭。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帶着一種滲入骨髓的苦澀。

“怕就對了。這世上……有些債,沾上了,就永遠甩不脫。比閻王爺的生死簿還牢靠。”

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土牆,投向了某個極其遙遠又極其恐怖的所在。那眼神裏翻涌着的東西太復雜,恐懼、悔恨、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瘋狂。

“那年月……鬧胡子(土匪),比野狼還凶。”他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從凍土裏艱難地摳出來。

“黑瞎子嶺的‘座山雕’,響當當的狠角色,挨了一炮,半個膀子炸得稀爛,骨頭渣子都找不全……抬到我這兒時,就剩一口氣吊着。”

師傅摸出煙袋鍋子,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把煙絲按進去,湊到油燈上點燃,狠狠吸了一口,濃煙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背脊像風中的枯樹。

“我……我貪了。”他咳得滿眼淚花,聲音被煙熏得更啞,帶着一種撕裂般的痛楚,“胡子窩裏掏出來的金疙瘩……晃花了我的眼,也蒙了我的心竅!

座山雕的命,值錢!可他那傷……神仙來了也難縫上!”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被煙熏紅、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兩簇幽幽的鬼火。“你猜……我拿什麼給他‘粘’回去的?”他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我嚇得一哆嗦,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氣順着脊椎往上爬。我不敢猜,一個字都不敢想。

“是人!活生生的人!”師傅幾乎是吼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扭曲的蚯蚓,“一個在老林子裏撞了運,挖到七品葉寶參(指極珍貴的老山參)的‘老跑腿子’(指常年獨自在山裏活動的采參人)!

姓趙……老實巴交一輩子,就指着那參換錢給老娘治病……被座山雕的人盯上了,連人帶參堵在了我的地窨子(東北一種半地下的簡陋居所)門口!”

油燈的火苗在他眼中瘋狂跳動,映着他扭曲的面容,如同惡鬼。

“座山雕的人,當着我的面……把他……”師傅的聲音哽住了,像被什麼東西死死掐住了喉嚨,只剩下嗬嗬的抽氣聲,臉上肌肉劇烈地痙攣着,露出極度痛苦和恐懼的神色,“……分了!活活地……分了!

就在我那地窨子門口!血……流得像河……那參,那血淋淋的參……就滾在血泊裏……”

他猛地閉上眼,身體篩糠般抖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腥的黃昏,看到了那無法磨滅的慘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椅子上,聲音低得如同夢囈:

“座山雕要活命……我……我就用了那老跑腿子的……魂兒!趁着他魂還沒散盡,那股子沖天怨氣最烈的時候……用薩滿爺爺傳下來的最陰毒的法子……抽了他的魂髓,當‘骨膠’……生生把座山雕那堆爛骨頭……‘粘’了回去……”

“嗬……”我倒抽一口冷氣,胃裏翻江倒海,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心感直沖喉嚨,眼前陣陣發黑。魂髓?骨膠?原來……原來那些被接好的骨頭,是這樣“粘”起來的!怪不得師傅每次救人後都要滴血!那血……那血是……

“怨氣!”師傅猛地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直刺向我,“那老趙頭臨死前的怨氣,大得能掀了房蓋!比最烈的山風還刺骨!

我用他的魂髓粘了骨,那滔天的怨氣……也就跟着纏上了我!成了我背上的債!”

他指着炕角那個蓋着破麻布的黑瓦罐,手指抖得不成樣子。

“那罐子……是‘鎖魂甕’。我的血……是‘引子’,也是‘餌食’!一滴血,一滴我的心頭精血,才能暫時安撫住罐子裏那點殘存的、被強行拘來的老趙頭的魂氣,讓它不至於立刻反噬,也……也喂着另一個東西,讓它能替我擋住那些……循着怨氣找來的‘債主’!”

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向那瓦罐,只覺得那破麻布下面蓋着的不是陶器,而是一個隨時會炸開的膿包,一個通往無間地獄的入口!寒意徹骨,我的牙齒控制不住地磕碰起來。

“另一個東西?是……是西屋……”我的聲音抖得不成調。

師傅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復雜,恐懼中混雜着一絲難以言喻的依賴。“彪子……”他喃喃道,聲音裏帶着一種奇異的溫柔,又混雜着深深的疲憊,“是‘彪子’……我年輕那會兒,在老林子裏,用半條命和一窩狼崽子,從狼嘴裏搶下的一只……剛睜眼的虎崽兒。”

他渾濁的眼裏似乎閃過一絲微光,但轉瞬即逝,被更深的陰霾取代。

“它陪我鑽林子、找藥、躲胡子……後來……後來爲了護着我,被座山雕的人用土銃打穿了肚子……腸子都流出來了……”師傅的聲音哽住,粗糲的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椅子扶手,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它死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

他猛地吸了口氣,像是要壓下胸腔裏翻涌的血氣,聲音陡然變得嘶啞而詭異,帶着一種非人的狂熱:“我用上了同樣的法子!用老林子裏百年老魈(傳說中山裏的精怪)的怨骨……還有……還有三個作惡多端、死不足惜的胡子生魂……才把它……才把彪子的魂……強行釘在了那具殘破的虎骨裏!它離不開那屋子,離了那倉房,魂就散了……”

原來如此!西屋倉房裏那非虎非鬼的咆哮,那能撕裂魂魄的尖嘯!是虎魂“彪子”!師傅用同樣邪惡的禁術,制造了一個同樣被怨氣浸透的守護靈!一個用邪法和怨念鎖在破敗軀殼裏的……倀鬼!

“它替我擋着……擋着那些被我的‘骨膠’引來的怨氣……”師傅的聲音低下去,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蒼涼,“我的血,既是喂着鎖魂甕裏的老趙頭,也是喂着彪子……讓它能撕咬那些……東西。可這債……越背越多……就像滾雪球……”

他枯槁的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不是哭,是比哭更絕望的幹嚎,像垂死野獸的嗚咽。

“百年了……老趙頭的怨氣,在那罐子裏……養了一百年了!它早就不是一縷殘魂了……它吸飽了我的血,吸飽了這些年我‘救’人時拘來的其他怨氣……它……它快成‘氣候’了!它在等……等一個能徹底掙脫罐子、掙脫這方天地的契機……它在等一場能把老林子都埋了的……大煙兒泡(東北對特大暴風雪的稱呼)!”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暗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着,沉甸甸的,仿佛隨時要砸落。一絲風都沒有,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帶着一股山雨欲來的窒息感。一種無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壓力,正從莽莽蒼蒼的老林子深處,無聲地彌漫過來,籠罩了整個小小的村落。

師傅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令人心悸的暗沉,瞳孔深處,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和……一種近乎解脫的瘋狂。

“來了……它來了……”他喃喃着,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絕望,“這場雪……就是它選好的墳場!”

師傅話音落下的瞬間,屋外死寂的黑暗猛地被撕裂!

嗚——!

一聲淒厲到無法形容的長嘯,如同千萬根冰錐同時摩擦着生鏽的鐵皮,從老林子最幽深的方向拔地而起!那不是風,風是流動的,而這是凝固的、充滿實質惡意的聲浪,瞬間穿透了厚厚的土牆,狠狠砸進每個人的耳膜、腦髓!窗戶紙“譁啦”一聲劇烈抖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無形的利爪撕成碎片。

“噗!”

炕角那個蓋着破麻布的黑瓦罐,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沉悶的爆響!像是什麼東西在裏面猛地膨脹、炸裂!蓋在上面的破麻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驟然掀起,打着旋兒飄落在地。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黑氣,如同活物般從罐口洶涌噴出,瞬間彌漫了小半個屋子!

那黑氣帶着刺骨的陰寒,比三九天的冰窟還冷,所過之處,牆壁、炕沿、甚至油燈的火苗,都“咔咔”地結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裏彌漫開一股濃烈至極的腐土、朽木和血腥混合的惡臭,中人欲嘔。

“嗬……嗬……”

那黑氣翻滾着,扭曲着,在屋子中央凝聚,漸漸顯出一個模糊不堪的人形輪廓。沒有五官,只有兩個位置,閃爍着兩點猩紅如血的光點,那是它的“眼睛”!一股滔天的、凝聚了百年時光的怨毒和冰寒,如同實質的潮水,從那輪廓中洶涌而出,瞬間淹沒了整個空間!

“老……趙……”師傅關山月的身體篩糠般抖起來,牙關磕碰得咯咯作響,臉上那點灰敗的死氣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取代。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老狼,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威脅聲,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絕望的死灰。

“嗷吼——!!!”

西屋倉房那扇單薄的木板門,如同被攻城錘從內部狠狠撞擊,轟然炸裂!破碎的木屑像箭矢般四處激射!

一道龐大、凝實、卻散發着濃鬱腐朽死亡氣息的身影,裹挾着腥風,狂猛地撲了出來!

是彪子!

它已不再是純粹的獸魂形態。構成它身軀的,是無數灰白、扭曲、彼此纏繞尖叫着的人形虛影——那是師傅關山月這百年行“醫”所拘來的、未能被瓦罐完全消化掉的怨魂殘片!它們被強行糅合在一起,構成了這頭倀鬼虎魂的“血肉”和“筋骨”。彪子的頭顱依稀還能看出猛虎的輪廓,但那雙眼睛,卻燃燒着兩團渾濁、瘋狂、充滿痛苦和暴戾的幽綠火焰!它龐大的身軀散發着濃烈的血腥和屍臭,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留下一個冒着絲絲黑氣的、仿佛被腐蝕過的爪印!

它沒有撲向那團代表老趙頭的恐怖黑氣,而是發出一聲震耳欲聾、飽含警告與痛苦的咆哮,龐大的身軀一橫,死死擋在了關山月和那團翻滾的黑氣之間!那由無數怨魂構成的虎軀劇烈地顫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撕扯。

那團由黑氣凝聚的模糊人形(老趙頭)似乎被彪子的阻擋激怒了。兩點猩紅的光點驟然暴漲,如同燒紅的烙鐵!它沒有發出聲音,但一股更冰冷、更怨毒的意志如同冰錐般刺向彪子。彌漫屋內的黑氣猛地收縮,凝聚成一只巨大、枯槁、完全由黑冰構成的利爪,帶着凍結靈魂的寒意,朝着彪子那由怨魂組成的頭顱狠狠抓下!

“吼——!”

彪子發出一聲混雜着痛苦和暴怒的咆哮,它那燃燒着幽綠魂火的虎頭猛地一甩,不閃不避,張開由無數尖叫怨魂構成的巨口,噴出一股粘稠如墨、散發着濃烈血腥和硫磺惡臭的黑風,悍然迎向那只冰爪!

轟!

無形的巨力在狹小的土屋內猛烈碰撞!沒有刺眼的光芒,只有沉悶到令人心髒停跳的巨響和瞬間爆發的、極致的冰寒與陰邪能量的對沖!

我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被那股恐怖的氣浪狠狠掀飛出去,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牆上,眼前金星亂冒,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刺骨的冰寒和怨毒的陰氣如同無數細針,穿透棉襖,狠狠扎進皮肉骨髓!耳邊充斥着無數重疊的、非人的尖叫、哭嚎、詛咒……那是怨魂碰撞湮滅時發出的最後哀鳴!

土牆在呻吟,房梁在嘎吱作響,簌簌的塵土不斷落下。油燈的火苗被壓得只剩下綠豆大小的一點幽藍,隨時可能熄滅。

混亂的視野中,我看到師傅關山月像根釘子一樣釘在原地。他枯瘦的身體在劇烈碰撞的能量風暴中搖晃着,臉上卻沒了剛才的恐懼,只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死死盯着那兩股恐怖力量交鋒的核心,渾濁的老眼裏,血絲一根根崩裂,流下兩行渾濁的血淚!他猛地從懷裏掏出一把東西——那是幾塊形狀扭曲、顏色暗沉發黑、散發着濃烈不祥氣息的骨頭碎片!

“彪子——!”

關山月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破碎得如同破鑼,帶着血沫子。他看也不看,猛地將手中那些邪異的骨片,狠狠擲向彪子那龐大而痛苦扭曲的魂軀!

那些骨片如同燒紅的烙鐵,一接觸到彪子由怨魂構成的“身體”,瞬間爆發出刺目的慘綠幽光!無數纏繞在彪子身上的怨魂虛影發出更加淒厲的尖嘯,仿佛被烈火灼燒!

彪子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膨脹,那幽綠的魂火猛地躥高,像是注入了狂暴的燃料!它發出一聲混合着劇痛和力量暴漲的狂吼,噴出的黑風驟然變得粘稠如實質,竟硬生生將那巨大的冰爪撞得寸寸碎裂!

老趙頭凝聚的黑氣人形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猩紅的光點閃爍不定,似乎也受到了沖擊。

“走!”師傅的吼聲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咆哮,他猛地轉身,布滿血絲、淌着血淚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那眼神裏是命令,是哀求,更是訣別!“帶着他們!滾!滾出去——!”

那眼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上。求生的本能和無法言喻的恐懼瞬間壓倒了一切。

我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並用,拽起牆角已經嚇傻了的村長一家三口,撞開那扇在能量亂流中呻吟的破木門,再次一頭撲進屋外那如同鬼域的冰天雪地!

身後,那扇門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哐當”一聲死死關上!緊接着,是更加狂暴、更加非人的咆哮、撞擊、撕裂聲!不再是悶響,而是如同無數雷霆在狹小的土屋裏瘋狂炸開!

整個小小的土屋都在劇烈搖晃,像暴風雨中的破船,牆壁上綻開一道道扭曲的裂縫,屋頂的積雪和茅草被震得簌簌落下!

我們幾個連滾帶爬,一直逃到村口那棵被雷劈過一半的老榆樹下,才敢停下。冰冷的空氣灌進肺裏,帶着雪沫子,嗆得人直咳嗽,卻也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回頭望去,師傅那間孤零零的土坯房,在漫天狂舞的雪片中,已經看不清輪廓。只能看到一團極其濃重的、翻滾不休的黑暗,如同一個巨大的、活着的瘡疤,死死地“糊”在那房子的位置!

那黑暗的核心,兩股令人靈魂凍結的力量在瘋狂撕咬、碰撞!

一股是幽綠、粘稠、散發着血腥與硫磺惡臭的龐大獸形輪廓,那是被強行灌注了邪骨力量的彪子!它的咆哮震得腳下的雪地都在簌簌震動。

另一股,則是純粹的、吞噬一切的極寒與怨毒!它凝聚成一個巨大、扭曲、不斷變幻的骷髏形態——有時是模糊的人形,有時是猙獰的獸狀,但核心始終是兩點猩紅如血、死死鎖定着土屋的恐怖光點!

那是百年怨靈老趙頭借風雪顯化的真形!它每一次揮爪,都帶起大片大片凝結成黑色冰晶的雪花,如同死亡的浪潮,狠狠拍向那幽綠的獸影!

冰晶與黑風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和刺眼欲盲的能量閃光!周圍的空氣被瘋狂地撕扯、扭曲,形成肉眼可見的狂暴旋渦!

雪花不再是飄落,而是被狂暴的力量卷起,如同白色的厲鬼在黑暗中狂舞!土屋在這樣恐怖的沖擊下搖搖欲墜,牆壁上的裂縫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屋頂的茅草被大片大片掀飛,露出下面朽爛的椽子。

“轟隆——!”

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伴隨着無數怨魂瞬間湮滅發出的、令人靈魂刺痛的尖利哀嚎!土屋的東牆,終於承受不住,轟然向內倒塌下去!磚石泥土飛濺!

透過那巨大的破口和漫天狂舞的雪沫,借着能量碰撞的慘綠和幽暗光芒,我看到了屋內的景象,那一眼,成了我往後餘生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

彪子那龐大的、由怨魂和邪骨支撐的魂軀,此刻竟被硬生生撕掉了一大塊!

無數灰白扭曲的怨魂碎片如同潰爛的膿液,從傷口處噴濺、消散!它發出驚天動地的痛苦咆哮,幽綠的魂火瘋狂搖曳,幾乎要熄滅!

而老趙頭化身的巨大雪骷髏,一只由純粹寒冰和怨氣構成的利爪,正深深插在彪子的“胸膛”位置,無數黑色的冰晶正順着傷口瘋狂蔓延、凍結它所剩不多的魂體!

彪子敗了!它擋不住了!

就在那冰晶即將徹底凍結彪子頭顱的瞬間,一個身影動了!

是關山月!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那破屋的中央,站在了兩股恐怖力量交鋒的核心邊緣!他佝僂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渺小得如同螻蟻,卻又透着一股頂天立地的悲愴與瘋狂!

他身上那件破舊的靛藍棉襖,被無形的力量撕開了無數口子,露出下面枯瘦的、布滿青紫淤痕和詭異符文的胸膛。他臉上全是血——口鼻溢出的血,還有那兩道未幹的血淚。但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那是一種燃燒生命、燃燒靈魂、燃燒一切換來的、足以刺破黑暗的決絕之光!

“夠了——!!!”

關山月用盡畢生力氣,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咆哮!那聲音壓過了風雪,壓過了怨靈的尖嘯,甚至壓過了彪子痛苦的嘶吼!

他枯瘦的雙手猛地抬起,以一種快到留下殘影的速度,結出了一個古老、繁復、充滿不祥氣息的印記!指尖劃過的軌跡,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燃燒般的血痕!

“咔嚓!咔嚓!咔嚓嚓——!”

一連串令人頭皮炸裂、牙根發酸的密集脆響,如同爆竹般從他體內瘋狂炸開!

他的身體,像一個被無形巨錘狠狠砸中的瓷器,瞬間扭曲、變形!肩膀詭異地塌陷下去,脊椎以一個絕對不可能的角度彎折、斷裂!手臂、雙腿……全身的骨骼,在那古老印記完成的刹那,在他體內寸寸碎裂!

那不是外力造成的斷裂,而是源自他自身意志的……自毀!

“呃啊——!!!”

一聲非人的、飽含着極致痛苦的慘嚎從關山月撕裂的喉嚨裏迸發出來!他像一灘徹底失去支撐的爛泥,猛地向前撲倒!

但就在他身體即將砸落地面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了他全部精血、魂魄、以及那自碎全身骨骼所釋放出的、最本源生命力的磅礴力量,如同血色的火山,轟然從他碎裂的軀殼中爆發出來!

那力量熾熱、狂暴、充滿了毀滅與獻祭的氣息!它不再僅僅是薩滿的法力,而是融合了一個強大薩滿畢生修爲、全部生命以及……主動承受的、最極致痛苦所凝聚的終極一擊!

這股血色的洪流,沒有撲向瀕臨潰散的彪子,也沒有沖向那占據上風的雪骷髏老趙頭,而是……如同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漩渦,一個活生生的囚籠,朝着那由黑氣凝聚、兩點猩紅閃爍的雪骷髏核心——老趙頭百年怨氣的本源——狠狠罩了下去!

“呃……嗬……”

雪骷髏的動作猛地僵住!那兩點猩紅的光點瘋狂地閃爍、跳動,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狂怒!它似乎想掙扎,想反抗,但關山月以自碎全身骨骼爲代價、燃燒生命與靈魂釋放出的血色囚籠,帶着一種同歸於盡的法則之力,死死地禁錮着它!

那股狂暴的怨毒和極寒,被強行拉扯、壓縮!雪骷髏巨大的身軀開始劇烈地波動、扭曲、向內坍縮!無數黑色的冰晶和怨氣被強行拖拽着,倒卷回那漩渦的中心!

“嗷——!!!”

瀕死的彪子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決絕。它那殘破的魂軀爆發出最後、最耀眼的一團幽綠火焰!它不再攻擊,而是猛地撲向那血色漩渦與雪骷髏核心的交界處!它用自己殘破的魂軀,如同飛蛾撲火般,狠狠撞了上去!

幽綠的魂火與關山月的血色洪流瞬間交融!一股更加強大的、帶着虎魂最後守護意志的封印之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那被壓縮到極點的怨氣核心之上!

“不——!!!”

一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飽含了無盡怨毒和不甘的尖嘯,穿透風雪,刺破耳膜!那是老趙頭最後的掙扎!

但一切都結束了。

血色與幽綠的光芒驟然向內坍縮,形成一個拳頭大小、散發着恐怖能量波動的、暗紅與墨綠交織的光球,表面無數怨魂的面孔和虎形的虛影瘋狂扭動、掙扎,卻又被無形的力量死死禁錮。光球如同流星般,猛地向下墜落,精準無比地砸進了關山月那灘徹底碎裂、癱軟在地的“身體”裏!

噗!

一聲沉悶的輕響。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咆哮,所有的能量碰撞……瞬間消失了。

風雪依舊在呼嘯,卷着鵝毛大雪,瘋狂地撲打着這片剛剛經歷過神魔之戰的大地。倒塌的土屋廢墟,被厚厚的積雪迅速覆蓋,只剩下幾根歪斜的椽子指向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空。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風雪的嗚咽。

我們幾個縮在老榆樹下,如同凍僵的鵪鶉,渾身冰冷,連牙齒打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死死盯着那片被黑暗和風雪籠罩的廢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個呼吸,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沙……沙……沙……”

一種極其輕微、極其緩慢的摩擦聲,從廢墟的陰影裏傳了出來。

在村長婆娘壓抑不住的、充滿恐懼的抽氣聲中,一個“東西”……從倒塌的土牆和厚厚的積雪下,極其艱難地……“拱”了出來。

那是關山月。

或者說,曾經是關山月。

他全身的骨頭都碎了。脖子軟軟地歪着,手臂以一種絕對不可能的角度拖在身側,雙腿像兩根灌了水的破麻袋,在厚厚的雪地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歪歪扭扭的溝痕。他幾乎是趴在雪地裏,僅憑着肩膀和殘存的一點腰力,像一條被剝了皮的、巨大的蠕蟲,用下巴和胸膛蹭着冰冷的積雪,一點一點……極其緩慢、極其痛苦地……向前挪動。

每挪動一寸,他身下的雪就被染紅一片。那紅色濃稠得發暗,帶着內髒碎塊和生命的溫度。他破碎的胸腔裏發出“嗬……嗬……”的、拉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伴隨着血沫從口鼻中涌出,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觸目驚心的紅點。

他沒有看我們,甚至沒有看這片他生活了百年的村落。他那雙曾經渾濁、後來布滿血絲、最終只剩下空洞和死寂的眼睛,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風雪肆虐、白茫茫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老林子深處。

“沙……沙……”

他拖着那具徹底破碎的軀殼,在雪地上留下一條蜿蜒的、刺目的血路,還有……幾撮散落在血泊中的、粗硬、黃黑相間的……虎毛。

風雪更急了,鵝毛般的雪片瘋狂地撲打着,迅速覆蓋着那條血路,也覆蓋着那幾撮虎毛,仿佛要急切地抹去這驚世駭俗、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切痕跡。

那團在雪地裏緩慢蠕動的暗紅色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徹底消失在莽莽林海邊緣那一片混沌的風雪帷幕之後。

只剩下風聲,嗚咽着,如同無數冤魂在林海深處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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