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表、拍照、籤字，鋼印落下。
林棲棠捧着紅本本出了民政局的大門，還有些夢遊的感覺。
反觀身邊的小叔，全程都從容而且利落，完全可以窺見他在商場中遊刃有餘的狀態。
他完美得沒有任何缺點，除了脖子上那枚尚未淡去的紅痕。
林棲棠再次進行自我譴責：怎麼敢這麼冒犯小叔？
這下好了，還得連累小叔和你領證。
她捧着紅本本嘆了口氣。
薛忘言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心頭微涼，直接伸手拉住了人阻斷她所有沒必要的思緒。
說的話卻溫和：“小棠，台階。”
大掌捏握住她纖細的手臂，皮膚細膩的觸感引得他下意識收了收指頭，手背青筋浮動。
林棲棠懵然地看着三步之外的台階。
小叔真的過於貼心了。
她下意識想要道謝，耳邊卻響起一聲帶笑的聲音。
“太太。”
張峰手抱文件夾，作爲薛氏首席特助，笑容專業地向她微微頷首。
這……
她當然認識這位助理，以往還在薛宅住着的時候，張特助就經常往來給小叔送文件。
偶爾碰面，張峰也會對她客套禮貌地笑一下。
但不是現在這樣的笑容，帶着難以明說的敬意與熱情。
還說出了這樣的稱呼。
這態度調整的。
林棲棠一下子講都不會話了。
忽而手臂劃過幾道酥癢，小叔鬆開握着她手臂的手，垂落時手指不經意地掃過她的手臂，輕掃掌心，招出令人不安的癢，隨後又無可拒絕地握住她的手，五指溫和緩慢地擠進了她的指縫，感受到她並未退縮，指腹立即牢牢按上手背。
幹燥寬厚的手掌牢牢握住她，帶來陌生又奇特的親密感。
薛忘言彎身，在她耳邊低聲哄着：“棠棠，張峰是我的特助。”
熱意敲着耳垂，一下一下震着臉側的敏感神經。
來了，婚姻公關的第一步。
林棲棠克服着緊張，略有用力地板直腰背，卡卡頓頓地朝張峰承認自己的身份。
“你好，張特助。”
張峰雙手奉上一個文件夾，“裏面是薛總的體檢報告。”
體什麼東西？
林棲棠也不想第二句話就招架不住，但是協議婚姻也需要這個報告嗎？
她迅速地看了小叔一眼。
薛忘言始終垂眸看她，眸光清潤，並不像有任何意見的樣子。
於是林棲棠就伸手接過那個文件袋，“辛苦您了。”
“太太客氣了。”
做戲做全套，林棲棠立刻轉頭說：“小叔，我今天也去醫院。”
薛忘言很輕地笑了一聲，嘴唇淺淺彎出一個弧度，“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
林棲棠心一橫，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忘，言？”
她恨不能把面前地磚盯出個洞來。
嗓音細得像是三月裏飄搖纖柔的柳枝影子，散着絮，非要招得人生出癢意。
薛忘言面上的笑意瞬時斂去，瞳孔抑制不住地驟然擴大，心髒快速地泵出血液，帶來窒息感。
第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
光是這麼簡單一個稱呼都讓他抑制不住地想把人按進懷裏和自己融合。
真是幸福，又痛苦。
薛忘言閉了閉眼，調整情緒。
張峰觀察到老板正在明爽，立刻續上話茬：“太太和先生真是相配，祝二位百年好合。”
林棲棠不知道小叔喜歡什麼樣的人，料想能成爲小叔夫人的，必定端莊大方。
所以她繃着脖子，面上現出得體微笑：“借您吉言。”
聲音帶着生疏的顫。
薛忘言看着她紅着耳朵刻意優雅的樣子，心裏無聲地柔軟坍塌了一塊。
他的棠棠，太可愛。
薛忘言偏頭笑了笑，性感喉結輕滾一下。
再轉過來時，眉眼已恢復矜貴清冷，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張峰。
張峰立即會意，“攝像師已經等着了，我這就過去讓他們準備好。”
說罷他再次向林棲棠恭敬點頭，這才離開。
林棲棠緩緩舒出一口氣，連忙緊張地抬頭去看小叔。
“小棠，協議公關是這樣的，以後面對薛氏的員工會辛苦一點，可以嗎？”
林棲棠鄭重點頭，“我可以。”
薛忘言：“你不用改變什麼，怎麼自在怎麼來。”
林棲棠心一熱，小叔這是發現她剛才在假裝端莊了嗎？
心裏想着，話就說出口了，“我怕我的形象配不上您。”
薛忘言微微偏頭，“我會娶誰，沒人可以說三道四，還有，如果讓你有這樣不好的想法，那就是我無能了。如果從前沒有人大方承認你的美好，以後你可以一次次向我確認，在我這，你就是很好。”
沉厚磁性的聲音緩緩說出這段話，坦蕩地給出安全感，好像他真的能給出無條件的珍視。
“哦。”林棲棠扯了扯耳朵。
能這樣說的人實在太少，能這樣給出安全感的丈夫更是寥寥無幾。
合作有需要做到這一步嗎？
“您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薛忘言沉默片刻，沉聲：“小棠，可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非正人君子。”
林棲棠下意識覺得這話荒謬，比她和小叔領證了這件事還要荒謬。
不解地看着他。
“但是謝謝你的勇氣。”薛忘言晃了晃手裏的結婚證。
林棲棠看見小叔垂着眼，面上並無變化，可嗓音卻無端發癢。
未待她繼續這個話題。
薛忘言已經牽着她去合照的地方。
民政局門口不時有新人攜手而出，路過的行人也忍不住頻頻轉頭，感慨“真般配”這樣的話。
攝像師笑容燦爛地招呼：“來！二位新人看向我。”
陽光大好，世界被暖色調包圍。
按下快門的瞬間。
女孩抬着結婚證沖鏡頭笑，她的丈夫側過頭，滿面柔和地看向她。
拍完照，張峰以公關爲由，取走了兩本結婚證，要回去集團做登記，薛忘言也有事情要處理，先帶着林棲棠去安排好司機的車上。
“晚一些，我把結婚證送去給你，也不用你去醫院做體檢。”
林棲棠一句順口的話，沒想到還能被記住。
她點點頭，“好的，您慢走。”
薛忘言本是抬手撐在車頂，聞言，緩緩彎腰向她，凌冽清爽的淡香隨着距離拉近迅速鋪進車廂。
“不用再說敬語了，你就像之前那樣就好。”
之前？
林棲棠一直都用“您”來稱呼他的啊。
看她面露疑惑，薛忘言低聲提示：“你喝醉的時候，還有你叫我來領證的時候。”
林棲棠：……
這輩子最羞人的兩個時候！
社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幫你回憶。
她的耳朵今天一直都沒恢復過正常顏色。
薛忘言忽然伸手，拇指輕撫過她滾燙的臉，溫聲叮囑：“到家聯系我。”
林棲棠乖乖點頭，臉側還殘留着細微的觸碰感，溫柔得不像話。
心髒已經跳得相當不安分。
前排的司機目不斜視地發動汽車。
林棲棠腦子裏始終重復播放着今天早上的所有畫面，他在車邊身披晨陽等待，一身柔和，民政局裏工作人員的詢問，籤字時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鋼印的凹凸痕跡。
一遍又一遍的被人祝福說恭喜。
她想得入神，以至於第二次手機響起她才回神。
謝思語剛從一個會議裏脫身，插空給好閨蜜打電話。
“棠棠寶貝呀，你吃早飯沒有？晚上我們繼續呀，我好哥們開了家酒吧，保證狗仔無法進入偷拍！”
她也是被薛家最近的各種偷拍風波搞出陰影了。
林棲棠腦子還稠稠的，習慣性答應：“好啊。”
路上有車喇叭響起。
謝思語順口問：“嗯？你今早出去啦？”
林棲棠順口答：“嗯，我去領結婚證。”
“行吧，那我八點來接你。”
三秒後，謝思語聲音陡然拔高。
“你去領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