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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以然來不及爭辯,就這樣被強行帶離,甚至沒能帶上那只準備奔向新生的行李箱。
局裏,無論她如何用手語辯解,如何試圖寫出真相,都被認定爲死不認罪。
對方證據確鑿,匿名舉報信、指向她賬戶的資金往來、甚至還有目擊者稱看到她與內部人員接觸。
她不知道在陰暗潮溼的拘留室裏被關了多久,期間經歷了什麼。
被同監舍的女犯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拳打腳踢,辱罵她是“害死人的黑心記者”。
獄警對她的慘狀視而不見,甚至克扣她的食物和飲水。
深夜,有人將污穢不堪的髒水從頭到腳潑在她身上,讓她在惡臭中無法入睡。
她的申訴材料一次次被撕毀,任何試圖溝通的舉動換來的都是更凶狠的毆打和關禁
直到第七天,她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的根源。
蕭望舒來看她了。
隔着玻璃,他看着她臉上未消的淤青,破爛囚服下露出的傷痕,他低下了頭。
“簡希爲了挖那個新聞,手段確實過激了些,導致了患者恐慌和後續的連鎖反應。”
“但她不能有污點,她的新聞理想和前途不能毀在這件事上。”
他繼續說,語氣仿佛在談論一筆交易:“你去頂罪。只是暫時的,我會找最好的律師團隊,打通所有關系,最多兩三年,就能把你弄出來。”
“你失去的只是幾年自由,而她失去的是整個未來。”
“認清現實,籤字認罪,對大家都好。”
溫以然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她顫抖着抬起手,比劃出盤旋在心頭已久的疑問: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簡希到底是怎麼救你的命?’
‘告訴我真相,就算要頂罪,也讓我頂個明白。’
蕭望舒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開了口:“三年前,我的車在濱海南路被人動了手腳,爆炸前的濃煙裏,我幾乎昏迷,是一個女人不顧生死砸窗將我拖出車外。我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簡希,她臉上還有被玻璃劃傷的血痕。”
他說完,不再看溫以然瞬間怔住的臉,徑直起身離開。
溫以然只覺得全身發冷,因爲明明......
明明那天不顧一切沖過去救他的女人。
是她啊!
是她拼盡全力將他拖到安全地帶,醒來時已在另一家醫院,因爲傷勢過重且身份不明被隔開遠離救治。
等她能聯系外界時,蕭望舒身邊已經有了“救命恩人”簡希。
她以爲蕭望舒知道是她救的,她便也沒有提過此事。
原來,連她付出的救命之恩都被簡希偷梁換柱,成了上位的資本。
溫以然站起身尖叫起來,瘋狂地拍打着隔音玻璃,想要追上那個決絕的背影。
卻被身後的獄警死死鉗制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步步走遠,消失在視野盡頭。
接下來的日子,墮入了更深的地獄。
就在她以爲自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時,一天,獄警面無表情地通知她去一個房間。
她麻木地跟着,以爲又是新的折磨,甚至做好了無聲承受的準備。
然而,推開那扇門,沒有冰冷的刑具,也沒有凶神惡煞的犯人。
只有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站在那裏。
溫以然呆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林管家,是她父親幾十年最信任的老管家,看着她長大的林伯。
林伯快步上前,當他看到她傷痕累累的樣子,聲音瞬間哽咽。
“小姐,對不起,我來晚了。”
原來,溫父在察覺蕭望舒的野心後,早已暗中收集了他與簡希多項經濟犯罪、操縱市場乃至構陷他人的證據,並交給了林伯。
林伯在她入獄後多方奔走,結合這些鐵證,終於爲她洗清了冤屈。
她因“證據不足”被秘密釋放。
離開看守所那天,天空飄着細雪,她沒有回頭,直接去往城郊的墓園。
冰冷的墓碑上,父親的照片依舊慈祥。
溫以然跪在墓前,額頭輕輕抵着冰冷的石碑,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只化作無聲的痛哭。
到頭來,在她被全世界拋棄時,最終伸出援手,還她清白的,還是她已逝的父親。
是父親早已埋下的伏筆,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她在墓前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後毅然起身,擦幹眼淚,頭也不回地離開。
當天下午她便登上了飛往非洲的航班。
他們偷走的人生,頂替的恩情,欠下的血債,她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親手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