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節:褪色的名字與永恒的錨點

周淑華端着那碗熬得軟爛的小米粥,小心翼翼地吹涼。瓷勺輕輕磕碰碗沿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清晰。她走到沙發旁,彎下腰,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像哄一個初生的嬰兒:“爸,來,吃點東西,剛熬好的小米粥,香着呢。”

沙發上,周文清老人蜷縮着,身上蓋着一條洗得發白的薄毯。他的頭微微歪向一側,渾濁的目光越過女兒的肩膀,茫然地投向窗外。窗外是小區裏一成不變的綠化帶,幾棵香樟樹在初夏的風裏懶洋洋地晃動着枝葉。對於女兒的靠近和話語,他毫無反應,仿佛她只是一團移動的空氣。

“爸?”周淑華又喚了一聲,耐心地將勺子遞到他幹裂的唇邊,“張嘴,啊——”

周文清的嘴唇下意識地微微張開了一點。周淑華心中一喜,連忙將一勺溫熱的粥喂了進去。然而,那口粥並沒有被咽下。它停留在老人的口腔裏,他像個忘記如何吞咽的嬰兒,只是無意識地含着,任由金黃的米湯順着嘴角緩緩流下,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溼痕。

周淑華的心猛地一沉,一種熟悉的、混合着無奈和酸楚的情緒瞬間攫住了她。她慌忙放下碗,抽出紙巾,手忙腳亂地去擦拭父親的下巴和衣襟。動作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已經重復上演了無數次。每一次,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緩慢地切割。

擦幹淨了,她不死心,重新端起碗,試圖再喂一勺。“爸,再吃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這一次,周文清有了反應。他猛地抬起枯瘦的手,帶着一種不耐煩甚至是厭惡的力道,狠狠地將周淑華遞過來的勺子打飛了出去!瓷勺“當啷”一聲脆響,砸在光潔的瓷磚地板上,斷成兩截。滾燙的米粥濺了周淑華一手,也濺在了她剛剛擦幹淨的父親衣襟上。

“走開!你……你是誰?!別碰我!”周文清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警惕和憤怒,身體努力地向沙發角落縮去,像一只受到驚嚇、豎起全身尖刺的刺蝟。他的聲音嘶啞而陌生,帶着濃重的敵意。

周淑華僵在原地,手背被熱粥燙紅了一片,火辣辣地疼。但她感覺不到。比手上的燙傷更疼的,是心口那瞬間涌起的、冰冷的絕望和尖銳的刺痛。她看着父親眼中那全然陌生的、帶着恐懼的戒備,看着他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自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無力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瞬間沖垮了她強撐的堤壩。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她張了張嘴,想喊一聲“爸”,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只發出破碎的嗚咽。

她狼狽地蹲下身,去撿拾地上斷成兩截的勺子和散落的粥粒。手指碰到冰冷的瓷片和粘稠的粥液,那觸感讓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強忍着嘔吐的沖動,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手背上,和濺到的粥混在一起。**那個曾經用寬厚肩膀扛起整個家、用溫暖大手牽着她走過童年、會慈愛地喚她“小華”的父親,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一點點地從她身邊奪走,只剩下一個充滿敵意、令她心碎又恐懼的陌生軀殼。** 阿爾茨海默病——這六個字,像一道冰冷的判決,將他們父女之間那條名爲“記憶”的紐帶,殘忍地斬斷、侵蝕。

* * *

周文清的世界,早已不是周淑華所能理解的維度。時間在他的意識裏,變成了一盤被打亂的磁帶,過去、現在、未來,扭曲地交織、跳躍、斷裂。

* **有時,他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工程師。** 他會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神情焦急地在客廳裏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圖紙呢?我的施工圖紙呢?工期要趕不上了!小王!小王去哪兒了?!快把圖紙給我!” 他的手在空中無意識地比劃着,仿佛在描摹着某個早已不復存在的建築藍圖。他會把電視遙控器當成對講機,煞有介事地對着它下達命令:“三號塔吊!注意安全!往左一點!好!穩住!” 那一刻,他渾濁的眼睛裏會迸發出一種久違的、充滿力量感和責任感的光芒,仿佛回到了那個指揮千軍萬馬、建設國家重要工程的黃金年代。周淑華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沉浸在那個她無法觸及的輝煌過去裏,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涼。

* **有時,他又回到了戰火紛飛的童年。** 深夜,他會毫無預兆地從床上驚坐而起,發出淒厲的尖叫,身體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布滿老年斑的枯瘦雙手死死抓住被子,指關節用力到泛白,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死死盯着黑暗的角落,嘶聲哭喊:“娘!娘!我怕!鬼子來了!有槍聲!……快跑!快跑啊!” 那聲音裏的絕望和驚恐,穿透寂靜的夜,像冰錐一樣刺進周淑華的心髒。她沖進房間,緊緊抱住父親顫抖不止、冰涼的身體,一遍遍地、徒勞地安撫:“爸!爸不怕!是我!是小華!沒有鬼子!沒有槍聲!我們在家!安全了!安全了!” 然而,她的聲音和擁抱,無法穿透父親意識裏那層厚厚的、被戰火硝煙籠罩的恐懼屏障。父親依舊在她懷裏劇烈地顫抖、哭喊,仿佛正親身經歷着幾十年前那場奪走他母親和家園的慘烈轟炸。**那些深埋在歲月塵埃下的創傷記憶,在疾病撕開理智的防護後,如同惡鬼般猙獰地復蘇,將暮年的他反復拖回地獄。**

* **更多的時候,他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迷霧。** 他會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困惑地、甚至憤怒地質問:“你是誰?爲什麼在我家裏?” 他會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試圖切開一個蘋果,卻茫然地停在空中,忘記了下一步該做什麼。他會坐在馬桶上很久很久,然後茫然地走出來,褲子溼透,眼神空洞,像個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發生了什麼。他會把襪子套在手上,把拖鞋放進冰箱。他會對着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老花貓“花花”,認真地詢問:“同志,你看見我的鋼筆了嗎?” 最讓周淑華心碎的是,他常常會長時間地、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那眼神不再有憤怒或恐懼,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茫然。仿佛他的靈魂已經飄離了這具衰老的軀殼,迷失在記憶徹底崩塌後的、一片荒蕪的廢墟裏。**那個曾經學識淵博、談吐風趣、會給她講歷史故事、會教她寫毛筆字的父親,正在被一片片抹去,只留下一個沉默的、令人心痛的謎。**

* * *

照顧這樣的父親,是一場沒有硝煙卻耗盡生命的戰爭。周淑華的世界被徹底壓縮。曾經熱愛的工作早已辭去,社交圈幾乎斷絕。她的生活只剩下一個永恒的圓心——父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重復着喂飯、擦洗、清理排泄物、應對突如其來的情緒風暴、在深夜裏被恐懼的尖叫驚醒……**身體像一架過度磨損的機器,在持續的疲憊和睡眠不足中嘎吱作響。更可怕的是精神的磨損——那種付出全部卻得不到絲毫正向反饋(甚至只有抗拒和敵意)的巨大挫敗感,那種眼睜睜看着至親一點點“消失”卻無能爲力的絕望感,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經。**

丈夫李偉並非不體諒。起初,他也盡力分擔,下班回來會幫忙照顧嶽父,給妻子搭把手。但時間久了,現實的沉重和壓抑漸漸顯露威力。嶽父的失禁、半夜的哭鬧、毫無緣由的暴躁,讓這個家失去了往日的溫馨,只剩下緊張和疲憊。李偉開始加班越來越晚,回家後話越來越少,眉頭總是緊鎖着。終於,在一個嶽父又一次打翻飯碗、弄髒了李偉剛買不久的真皮沙發的晚上,壓抑已久的矛盾爆發了。

“周淑華!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李偉指着沙發上那塊刺眼的污漬,聲音因爲壓抑着怒火而微微發抖,“你看看這個家!還像個家嗎?整天就是屎尿屁!擔驚受怕!我每天累死累活回來,就想有個清淨地兒喘口氣!結果呢?烏煙瘴氣!還有你!” 他的矛頭指向眼眶通紅的妻子,“你看看你自己!成什麼樣了?人不人鬼不鬼!眼裏除了你爸還有誰?還有這個家嗎?還有我嗎?!”

周淑華像被抽了一記耳光,愣在原地。連日來的委屈、疲憊、不被理解的痛苦瞬間決堤!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着憤怒和悲憤的火焰:“李偉!你說的是人話嗎?!那是我爸!他生病了!他不是故意的!我不照顧他誰照顧?!你告訴我?!把他扔養老院去?讓他自生自滅?!我做不到!我是他女兒!!” 她的聲音嘶啞,帶着哭腔,“你以爲我想這樣嗎?你以爲我不累嗎?我快累死了!可我能怎麼辦?!你嫌髒?嫌煩?嫌這個家不像家?那你走啊!有本事你走!我不攔着你!”

激烈的爭吵像一場颶風,席卷了狹小的客廳。父親周文清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驚嚇,像只受驚的兔子,蜷縮在沙發角落,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孩童般的恐懼,身體瑟瑟發抖,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

看着驚恐的父親和眼前憤怒指責的丈夫,周淑華感到一種滅頂的孤獨和悲涼。她被夾在中間,一邊是血脈相連卻日漸陌生的父親,一邊是曾經相濡以沫如今卻漸行漸遠的丈夫。**兩邊的愛,都變成了沉重的枷鎖,將她牢牢釘在十字架上,動彈不得。** 爭吵最終以李偉摔門而去告終。那聲震耳欲聾的摔門聲,不僅隔絕了丈夫離去的背影,也仿佛徹底關上了周淑華心中那扇名爲“依靠”和“理解”的門。她頹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父親,巨大的無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她抱着膝蓋,將臉深深埋進去,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起來。這個家,像一艘在暴風雨中失控的小船,在記憶崩塌的驚濤駭浪裏,瀕臨解體。

* * *

轉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

那是一個沉悶的午後,父親周文清難得地沒有鬧騰,安靜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雖然他的目光毫無焦點,只是對着閃爍的屏幕發呆。周淑華在廚房準備晚飯,心神不寧地留意着客廳的動靜。突然,她聽到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熟悉的旋律,斷斷續續地從客廳傳來。

她心頭一跳,悄悄探出頭。只見父親不知何時從沙發上滑坐到了地毯上。他背對着她,佝僂着腰,布滿老年斑的枯瘦雙手,正極其緩慢地、卻又帶着一種奇異的專注,在地毯上摸索着什麼。他的動作很輕,手指微微顫抖着,在地毯的絨毛上劃動。嘴裏,正用極其微弱、幾乎聽不清的氣聲,哼着一支調子。

那調子……周淑華屏住了呼吸,眼眶瞬間發熱!是《茉莉花》!那支她童年時,父親常常在夏夜納涼時,用口琴爲她吹奏的江南小調!父親粗糙的手指在地毯上輕輕劃動的軌跡……是在“彈琴”!

周淑華的心髒狂跳起來,像揣着一只受驚的兔子。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擾了這如同神跡降臨般的一刻。她躡手躡腳地靠近,在父親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輕輕坐下。

父親渾然不覺。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茫然或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寧靜和專注。他哼唱的調子依舊不成調,斷斷續續,時高時低,但那幹澀的、帶着痰音的哼鳴裏,卻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他的手指繼續在地毯上摸索、劃動,動作笨拙卻認真,仿佛指尖下不是粗糙的地毯纖維,而是光滑的琴鍵。

周淑華靜靜地坐着,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看着父親佝僂的、脆弱的背影,聽着那不成調卻無比熟悉的旋律,一股巨大的暖流混雜着尖銳的心痛,洶涌地沖撞着她的胸膛。**原來,記憶的河流並非完全幹涸。它只是在疾病的重重淤泥下,艱難地改道,流向那些最深沉、最溫暖的河床——那些與愛、與音樂、與至親緊密相連的瞬間。** 即使他忘記了她的名字,忘記了如何吞咽,忘記了回家的路,他靈魂深處那根被女兒的笑臉和熟悉的旋律所撥動的心弦,卻依然頑強地保留着一絲微弱的震顫。

她想起了李靜醫生(之前爲兒子問題諮詢過的心理醫生)的話:“阿爾茨海默病剝奪的是認知的宮殿,但情感的地基往往更爲堅固。愛、音樂、熟悉的觸感……這些是穿越記憶迷霧的燈塔。” 她一直執着於喚回父親“認識”她的能力,執着於對抗那些混亂和失控,卻忽略了去感受和連接那些疾病無法完全抹去的情感碎片。

* * *

從那天起,周淑華徹底轉變了方向。她不再執着於“糾正”父親的錯誤(比如把拖鞋放進冰箱),不再因爲他忘記自己而痛苦質問,不再試圖把他強行拉回“現實”。她開始學習走進父親那混亂卻可能自有邏輯的世界。

**她開始笨拙地使用“認可現實療法(Validation Therapy)”。** 當父親又焦急地尋找根本不存在的“施工圖紙”時,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焦躁地打斷他:“爸!哪有什麼圖紙!都退休多少年了!” 而是嚐試着順着他的思路,溫和地問:“爸,您要找哪部分的圖紙?是主樓結構圖,還是水電布局圖?我幫您一起找找看?” 她甚至會煞有介事地翻翻茶幾上的報紙,或者打開一個空抽屜。這種“認可”並非欺騙,而是對他當下情緒和需求的尊重。神奇的是,當父親感受到自己的“世界”被接納,他的焦慮往往能奇跡般地平息下來,有時甚至會像分享秘密一樣,斷斷續續地跟她說起一些關於“工地”的模糊片段,雖然邏輯混亂,但情緒明顯平和許多。

**她重新找出了父親那把蒙塵的老舊口琴。** 當父親陷入焦躁或茫然時,她會坐在他身邊,不再試圖用語言安撫,而是拿起口琴,輕輕吹奏那首《茉莉花》。熟悉的旋律流淌出來,如同清泉注入幹涸的土地。父親渾濁的眼睛會漸漸聚焦在口琴上,臉上緊繃的肌肉會慢慢放鬆。有時,他會靜靜地聽着,眼神變得柔和;有時,他會像那個午後一樣,伸出顫抖的手指,在空中或在她手背上,笨拙地模仿着按動琴鍵的動作。那一刻,沒有言語,只有音樂和觸碰在兩人之間架起一座無形的橋梁,傳遞着超越記憶的溫暖與連接。**音樂,成了喚醒沉睡情感、穿越記憶迷霧的魔法鑰匙。**

**她開始創造更多“感官記憶”的觸發點。** 她翻箱倒櫃,找出了父親年輕時最喜歡用的那種老式香皂——帶着淡淡的檀香味。在給父親洗臉擦手時,她會特意用這種香皂。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味,常常能讓煩躁的父親平靜下來。她會在晴朗的午後,用輪椅推着父親去樓下的小花園。讓他觸摸粗糙的樹皮,感受陽光灑在臉上的溫度,聽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當一只蝴蝶顫巍巍地落在父親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枯瘦手背時,他渾濁的眼睛裏,竟會閃過一絲孩童般的好奇和微弱的驚喜光芒。**自然的觸感、熟悉的氣味,成爲錨定他飄搖意識的小小港灣。**

改變是緩慢的,父親的情況依然在不可逆轉地惡化。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失語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但周淑華的心境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再感到那種滅頂的絕望和無助。她學會了在父親混亂的世界裏尋找那些微小的、閃光的瞬間——一個短暫的眼神交匯,一次因熟悉旋律而放鬆的眉頭,一次主動握住她的手(雖然可能只是無意識的抓握)。

一天傍晚,周淑華剛給父親擦洗完,換上幹淨柔軟的睡衣。她累得腰酸背痛,坐在父親床邊的小凳上喘口氣。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溫柔地灑在父親安睡的臉上,撫平了他清醒時的那些溝壑和不安。他睡得很沉,發出均勻而輕微的鼾聲。

周淑華靜靜地看着父親。這張臉,曾經是她的天,她的山。如今,它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和疾病的侵蝕,如此脆弱,如此陌生,卻又如此……讓她心疼和憐愛。她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寶般,用指尖拂開父親額前一縷花白的頭發。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離開的瞬間,父親緊閉的眼皮忽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緊接着,他那幹裂的、幾乎失去血色的嘴唇,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嚅動了幾下。一個極其微弱、模糊得如同嘆息的氣音,從他喉嚨深處艱難地擠了出來:

“…小…華…”

那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卻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周淑華的心上!她瞬間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頭頂!她屏住呼吸,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你叫我什麼?!”她顫抖着,聲音帶着哭腔,急切地俯下身,湊近父親的耳邊。

然而,父親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剛才那一聲微弱的呼喚,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依舊沉睡着,面容平靜,仿佛剛才那一聲“小華”,只是周淑華極度渴望下的幻覺。

但周淑華知道,那不是幻覺。那聲模糊的、氣若遊絲的“小華”,像一顆微弱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她心中早已被疲憊和絕望覆蓋的灰燼!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握住父親那只枯瘦、布滿老年斑的手,將臉深深埋進他散發着淡淡檀香味的掌心,泣不成聲。

**“爸……我在……小華在……一直都在……”** 她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復,淚水浸溼了父親的掌心。這一刻,名字是否清晰,記憶是否完整,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父親意識深處那片被疾病肆虐的荒原上,在那個連自己是誰都可能遺忘的混沌世界裏,有一個小小的、溫暖的角落,依然頑強地烙印着她的名字——“小華”。那是她存在的證明,是血脈相連的錨點,是穿越了記憶崩塌的驚濤駭浪後,依然指引着歸航的、永恒的燈塔。

窗外,夕陽沉入遠山,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柔的橘紅。房間裏,女兒壓抑的、混合着巨大悲傷與失而復得般狂喜的哭泣聲,和父親均勻沉睡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關於愛與記憶、關於失去與堅守的、最深沉也最動人的生命樂章。**當記憶的河流無情改道,唯有以愛爲舟,以理解爲槳,才能在荒蕪的彼岸,打撈出那被時光深埋卻永不磨滅的——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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