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燼閉目凝神,意識沉入丹田。

那團暗金色的火種如同地心深處的太陽,沉穩旋轉,散發着磅礴而內斂的力量。他摒棄一切雜念,依照遺卷中“基礎汲火訣”的法門,開始引導。

法門運轉的刹那,與之前自行吸收能量時的感覺截然不同!

周身無窮無盡的火元之力不再是無序涌入,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梳理、牽引,化作一道道纖細而凝練的金色絲線,如同百鳥歸巢,井然有序地匯入他周身特定的竅穴,沿着被拓寬加固的經脈奔騰流轉,最終融入火種之中。

效率,何止提升了十倍!

火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凝實、璀璨,旋轉間吞吐的能量愈發精純浩大。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流遍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貪婪地吸收着這生命的本源能量。

他沉浸在這種飛速提升的快感中,不知時間之流逝。

直到某一刻,他感到火種的成長似乎觸及了一個無形的壁壘,增長速度驟然放緩。他知道,這是遇到了當前境界的瓶頸,需要水磨工夫或者機緣才能突破。

他緩緩收功,睜開雙眼。

瞳孔中金芒流轉,深邃內斂,對周遭環境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清晰。他甚至能“看”到結界外那些沸騰的金白色熔岩中,不同能量流動的細微差別與軌跡。

力量!實實在在的力量感充盈着身體。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體內傳來一陣細微的、如龍吟虎嘯般的筋骨齊鳴之聲。

目光再次落向那具代號“炎殞”的守火者骸骨。

這位先輩鎮守於此,直至生命最後一刻,身軀被黑淵之力侵蝕,依舊不忘留下警示與傳承。其風骨,令人敬仰。

陳燼走到骸骨面前,沉吟片刻。

讓其遺骸繼續暴露於此,似乎並非妥當。入土爲安,或許是更好的歸宿。雖然這裏並無真正的“土”。

他環顧四周,走到平台邊緣。結界之外,便是永恒燃燒的火海。

他心中一動,伸出右手,暗金色的火焰繚繞而上。他嚐試着按照剛剛領悟的控火技巧,並參照遺卷中提及的某種凝煉法門,小心翼翼地引導着結界外的一團金白色熔岩。

那團熔岩在他的牽引下,緩緩流入結界,懸浮於空中。陳燼集中精神,以自身火焰爲錘,以神念爲範,不斷鍛打着這團熾熱的熔岩,剔除雜質,壓縮其形。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力的過程。初學乍練,他對力量的掌控遠未到精細入微的地步,好幾次險些讓熔岩失控。

汗水從他額角滲出,又瞬間蒸幹。

終於,在他全神貫注的努力下,那團熔岩被逐漸塑造成了一個長方形的、表面光滑、閃爍着暗紅光澤的粗糙石函。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具以地心熔岩打造的簡陋石函放置在守火者骸骨身前。

然後,他再次對着骸骨深深一拜。

“前輩,打擾了。”

他伸出雙手,極其謹慎地、帶着無比的敬意,嚐試觸碰那暗金色的巨大指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接觸骸骨的刹那——

嗡!

整個平台,猛地一震!

守火者炎殞那沉寂了萬古的骸骨,雙眼窟窿之中,驟然亮起兩點微弱卻無比純粹的金色光芒!

一股浩瀚、蒼涼、帶着最後執念的意志,如同蘇醒的火山,轟然降臨,瞬間將陳燼的意識籠罩!

沒有攻擊,沒有奪舍。

只有一段殘缺的、如同烙印般的記憶碎片,強行涌入他的腦海!

不再是文字,而是最直接的景象與感受:

視角高聳,絕非人類: 他(炎殞)正站在一座巍峨得刺破蒼穹的火焰宮殿之巔,腳下是浩瀚無邊的熔岩海,無數強大的焱族身影在天地間翱翔、建造、爭鬥,文明輝煌鼎盛。

絕望的黑暗: 天空驟然撕裂!無盡的、吞噬一切的漆黑從裂縫中涌出,那不是虛無,而是一種活着的、飢餓的“黑暗”!它所過之處,光芒熄滅,能量枯竭,強大的焱族如同被風吹散的灰燼,哀嚎着化爲烏有。那不是戰爭,是收割,是毀滅!

悲壯的抉擇: 巨大的、環繞着九重火焰神環的皇者身影(焱靈皇?)發出震碎星河的悲嘯,帶領着所有殘存的強者,燃燒自身,化作一道橫貫星空的巨大火焰陣圖,強行將那裂口與涌入的黑暗暫時封堵。

侵蝕與堅守: 他(炎殞)與其他守火者負責執行最後的“歸源”計劃,引導族民融入地脈。但一絲極其細微的黑暗力量穿透了皇者以生命布下的封印,侵蝕了他的身體。他感到自己的本源在迅速腐朽、凍結,意識在不斷被拉入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他憑借最後的力量,逃入這地心深處,建立哨所,將自己與那絲黑暗力量一同封鎖於此,借助地火之力延緩侵蝕,並用殘存的意志看守那被投入寂滅炎瞳的“九竅炎晶”,確保黑淵之力不會外泄。

最後的畫面: 能量耗盡,黑暗徹底吞噬意識的前一刻,他將最後一點純淨的、未被污染的本源力量與記憶碎片剝離出來,注入骸骨,設下觸發禁制,等待着能承受焱族血脈的後裔到來。然後,是無邊無際的、永恒的冰冷與寂靜……

陳燼猛地收回手,踉蹌後退兩步,臉色蒼白,大口喘息,仿佛親身經歷了那場浩劫與萬古的孤寂。

那記憶中蘊含的絕望、悲壯、以及最後時刻的堅守,沉重得幾乎讓他窒息。

他再次看向那具骸骨時,目光已然不同。

那不再是冰冷的遺骨,而是一位真正與文明共存亡的守望者,一位戰鬥到生命乃至意識最終時刻的英雄。

雙眼窟窿中的金光緩緩散去,那最後的執念似乎終於得以傳達,完成了最終的使命,骸骨的氣息變得更加沉寂,仿佛真正得到了安息。

陳燼沉默良久,壓下心頭的震撼與悲愴。

他上前,更加小心翼翼、帶着至高的敬意,將守火者炎殞的遺骸,一寸一寸地、完整地請入那具粗糙的熔岩石函之中。

然後,他運轉力量,將石函的蓋子合上。

他搬運起石函,將其安置在平台最中央,那些古老符紋匯聚的核心之處。這裏能量最爲充裕,或許能更好地保存先輩的遺蛻。

做完這一切,他感到體內那暗金色的火種微微發熱,傳來一種圓滿的、仿佛承諾得以實現的平靜感。

傳承,不止是力量與知識,更是一種責任與精神的交接。

他站在石函前,最後一次躬身行禮。

轉身,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掃過這片寂靜的遺跡平台。

是時候離開了。

但他並未走向來時的路。那條路很可能已被山扉的人封鎖。

他的目光投向了平台另一側,那片被守火者骸骨之前遮擋的區域。那裏,火海的顏色變得深邃,靠近“寂滅炎瞳”的方向。

在那邊沿的岩壁上,他感知到了一些極其微弱、卻不同於自然形成的能量波動——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幾乎被歲月和地火磨滅的空間波動痕跡。

是遠古焱族留下的、通往其他地方的……傳送古陣的殘跡?

或許,那是另一條離開的路徑。

陳燼深吸一口氣,朝着那片殘跡,邁出了腳步。

身後的熔岩石函寂靜無聲,仿佛一位完成使命的哨兵,終於可以闔眼長眠。

而新的守火者,已然踏上了他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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