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噴發的狂暴推力將陳燼狠狠砸進一條陡峭無比的熔岩滑道。
超高速的下墜感猛地攫住心髒,耳畔是熔岩與護盾劇烈摩擦發出的刺耳尖嘯,以及自身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周身的金紅色火焰護盾明滅不定,將絕大多數恐怖高溫隔絕在外,但依舊有絲絲縷縷毀滅性的熱力穿透進來,灼燒着他的皮膚,帶來針扎般的劇痛。
他咬緊牙關,瘋狂催動丹田內那旋轉不休的火種,竭力維持着護盾,同時貪婪吸收着滑道壁傳來的、精純到極致的火脈能量,修補着方才強行引動地火造成的反噬損傷。
下滑,不斷下滑。
周圍的溫度以可怕的速度攀升,岩壁早已不再是固態,而是完全化作了粘稠、緩慢流動的、散發着刺目白光的熔岩之河。他如同墜入了一條由純粹光和熱構成的瀑布,向着地心深處瘋狂奔涌。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只是一個刹那,又像是永恒。
前方陡然一空!
下墜感驟然消失。
他整個人被拋飛出去,劃出一道弧線,然後重重砸落在某種堅硬無比、卻依舊滾燙的實體之上。周身的火焰護盾在與撞擊點接觸的瞬間爆碎成漫天火星,又迅速湮滅在周圍無比恐怖的環境中。
噗——!
一口滾燙的、帶着火星子的鮮血從陳燼口中噴出,落在腳下暗金色的“地面”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瞬間蒸發。
五髒六腑如同移位般劇痛,全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
他艱難地抬起頭。
然後,整個人僵在原地,瞳孔被無法想象的光景徹底占據。
一片浩瀚無垠的地心火海。
看不到邊際,上下左右皆是沸騰的、翻滾的、呈現出純粹金白色的熔岩。它們不像地表岩漿那般粘稠暗紅,而是如同液態的光明,洶涌澎湃,釋放着足以瞬間汽化一切物質的熱量。巨大的熔岩氣泡從深處鼓脹、破裂,每一次爆開都掀起恐怖的能量潮汐,讓這片空間都在微微震顫。
而他此刻所處的地方,是這片火海之中唯一一塊巨大的、凸起的暗金色平台。平台材質非金非石,觸手冰涼,卻又奇異地能承受住周圍金白色熔岩的永恒灼燒,表面銘刻着無數古老而神秘的火焰紋路,復雜深奧,僅僅是瞥上一眼,就讓人頭暈目眩,仿佛靈魂都要被吸入其中。
這裏的熱,已經超越了單純的溫度概念,而是一種法則般的純粹“燃燒”意志。空氣(如果還存在的話)完全被扭曲的光線和沸騰的能量取代。
陳燼體內的火種在這極致的環境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瘋狂速度旋轉起來,發出近乎歡鳴的震顫。四周無窮無盡的精純火元之力,無需引導,便如同百川歸海般主動涌入他的身體。
修復着他的傷勢,強化着他的經脈,滋養着他的火種。
但,太快了!太多了!
這股力量太過磅礴,太過霸道!
方才吸入怪蛇和引動地脈的能量與之相比,簡直就是溪流之於瀚海!
“呃啊——!”
陳燼猛地抱住頭顱,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整個人蜷縮在冰冷的暗金平台上。
龐大的、混亂的、屬於這片遠古火海的狂暴記憶碎片,伴隨着那無窮無盡的能量,蠻橫地沖撞進他的意識!
不再是模糊的呼喚和零散的畫面,而是洪流!
他“看”到星辰從火焰中誕生,又在烈焰中歸於死寂;“看”到巨大的焱族身影在熔岩海中搏殺咆哮,揮手間撕裂虛空;“聽”到古老蒼涼的歌謠在火雨中回蕩,頌唱着文明的輝煌與悲壯;“感受”到那場席卷一切的災變,天地規則崩壞,萬物凋零,幸存者們以自身血脈和文明爲祭,悲壯地融入大地靈脈,陷入億萬年的沉眠……
更多的,是無數個體在封存前夕的極致情緒:不甘、憤怒、眷戀、絕望、還有……一絲微弱卻永不熄滅的、對未來的期盼。
這些龐雜的記憶和情感洪流,幾乎要將他人格意識沖垮、同化!
他的身體表面,金紅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劇烈閃爍,皮膚下如同有無數岩漿在奔流,經脈被撐得寸寸欲裂,整個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由內而外徹底燃燒起來!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那浩瀚洪流吞沒的邊緣——
身下那冰冷的暗金色平台,那些古老神秘的火焰紋路,驟然亮起!
一股清涼、厚重、帶着無上鎮壓之意的力量,溫和卻堅定地涌入他的身體。
這股力量並非對抗外界的火元,而是迅速撫平他體內狂暴亂竄的能量,穩固他幾近崩潰的經脈,更重要的是,守護住他意識的核心,將那龐雜的記憶洪流稍稍隔絕、梳理,使其變得可以承受。
陳燼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猛地喘過一口氣,意識恢復清明。
他依舊能感受到那浩瀚的記憶和力量,但它們不再試圖撕碎他,而是如同環繞島嶼的海水,雖然磅礴,卻已無法輕易淹沒他。
他喘息着,大汗淋漓,汗水剛滲出就被蒸發。他低頭看向身下的平台,手指撫過那些發光的紋路。
是它們……救了他?
這平台,是某種傳承法器?或者說,是遠古焱族留下的……修煉基座?
他艱難地盤膝坐起,嚐試着按照那被強行灌輸的、源自血脈的古老法門,引導着體內依舊磅礴的力量,沿着特定的經脈路線運轉。
這一次,順暢了許多。
外界無窮無盡的火元之力依舊源源不斷涌入,但經過身下平台的調和與自身的引導,變得溫順可控,如同被馴服的野馬,奔騰着沖刷他的四肢百骸,最終匯入丹田。
丹田內,那團火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凝實!
顏色從金紅逐漸向更純粹、更內斂的暗金色轉變,體積也膨脹了數倍,旋轉之間,散發出更加恐怖的能量波動。
他受損的經脈在這股力量的滋養下飛速修復、拓寬、加固,變得更具韌性,能夠容納更強大的能量奔流。皮膚表面的灼傷愈合,留下淡淡的紅痕,又迅速隱去。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充斥全身。
他甚至能模糊地內視到,自己的骨骼表面,都開始浮現出極其細微的、與平台上紋路相似的古老火焰刻印。
不知在這平台上調息了多久,直到體內最後一絲傷勢徹底痊愈,火種穩定旋轉,力量充盈欲溢,陳燼才緩緩睜開眼。
瞳孔中金芒流轉,深邃如星。
他看向四周那片毀滅與生機並存的金白色火海,目光不再有恐懼,反而帶着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親近與敬畏。
這裏,是焱族的搖籃,也是他的……涅槃之地。
他站起身,感受着體內奔騰的、遠超從前的力量,目光落在平台邊緣,那沸騰的火海深處。
那裏的呼喚,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幾乎化作了清晰的指引。
仿佛在火海的最核心,有什麼東西,正在等待他。
他深吸一口那足以焚滅萬物的灼熱氣息,一步踏出暗金平台,周身自然騰起凝實的暗金色火焰,將他包裹。
然後,縱身躍入那一片浩瀚無邊的……地心火海。
向着那最終的源頭,泅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