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顧硯深果然不在國內。別墅裏愈發顯得空蕩寂靜。沈傾晚按部就班地往返於醫院和別墅之間,像一只被設定好程序的鍾擺,精準而麻木。
她刻意不去想巴黎,不去想蘇清清,也不去想那個未打開的抽屜。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照顧母親和研究菜譜上,試圖用忙碌填滿每一寸空閒時間,讓自己沒有空隙去感受那份蝕骨的孤獨和難堪。
這天下午,她從醫院回來得比平時稍早一些。剛走進玄關,就聽到張媽略帶欣喜的聲音:“太太,您回來了!先生剛到家不久,正在樓上書房呢。”
沈傾晚的心猛地一跳,握着包帶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他回來了?比預計的提前了一天。是因爲事情順利結束,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她壓下心頭的紛亂,面上維持着平靜:“知道了,張媽。晚餐準備得清淡些吧,先生旅途勞頓。”
“哎,好的。”張媽應聲去了廚房。
沈傾晚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是直接上樓,還是……她最終選擇先回臥室換下外出的衣服。鏡子裏,她看到自己的臉頰因爲剛才短暫的緊張而泛起一絲微紅。她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保持平常心。
當她整理好自己,故作鎮定地走下樓梯時,顧硯深正好從書房出來。他似乎是剛結束一個電話,臉上還帶着一絲未褪盡的、屬於工作狀態的冷峻。但當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那絲冷峻似乎融化了些許。
他穿着簡單的灰色家居服,少了幾分商界精英的凌厲,多了些居家的隨意。頭發似乎剛洗過,微微潮溼,柔和了他硬朗的輪廓。這是沈傾晚很少見到的、不那麼具有攻擊性的顧硯深。
“回來了。”他先開口,聲音帶着一絲長途飛行後的沙啞,卻奇異地比平時溫和。
“嗯。”沈傾晚點點頭,走上前,習慣性地想接過他可能拿着的東西,卻發現他兩手空空。她有些無措地停下腳步,手指蜷縮在身側。
顧硯深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忽然問道:“你母親最近情況怎麼樣?”
沈傾晚愣住了,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起她母親的病情。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頭,沖垮了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堤防。難道……巴黎之行讓他有了什麼改變?還是分開幾天,讓他意識到……她的存在?
她壓下心頭的悸動,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還好,醫生說指標比較穩定,就是需要長期靜養。”
“嗯。”顧硯深應了一聲,視線掃過她略顯單薄的肩膀,“你自己也注意休息,臉色不太好。”
這句近乎關懷的話,讓沈傾晚的心髒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泛起一陣酥麻的癢意。連日來的委屈和壓抑,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或許……或許他們之間,並不全是冰冷的交易?或許,他其實也是能看到她的付出的?
一絲微弱的、不該有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星,在她心底悄然亮起。她抬起頭,看向他,眼底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和柔軟。
然而,顧硯深下一句話,卻像一盆冰水,將她剛剛燃起的火星徹底澆滅。
“明天晚上有個商業酒會,你準備一下,陪我出席。”他的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平淡,甚至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禮服和首飾林秘書下午會送過來。記住,少說話,保持微笑,別失了我們顧家的體面。”
原來如此。
沈傾晚僵在原地,剛剛升騰起的那點暖意瞬間凍結,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她終於明白了。他提前回來,不是因爲想念,或許只是行程有變。他難得的溫和,主動的詢問,甚至那句看似關懷的“注意休息”,都只是爲了給接下來下達的“任務”鋪墊一個不那麼生硬的開場白。
他需要她這個“顧太太”明天在酒會上扮演一個合格的花瓶,所以此刻施舍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情”,作爲讓她配合的代價。
多麼可笑。她竟然還會因爲這點廉價的、帶着明確目的的“溫柔”而心動。
希望的火星熄滅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燼。沈傾晚低下頭,掩去眼底翻涌的苦澀和自嘲,輕聲回答:“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悸動從未發生過。
顧硯深似乎對她的順從很滿意,沒再說什麼,轉身朝客廳走去。
沈傾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卻冷漠的背影,只覺得剛才那短暫的、錯覺般的溫柔,比直接的冷漠更讓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因爲它讓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眼裏,始終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偶爾的“善待”,也不過是爲了讓工具更好用罷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轉身走向廚房,去幫張媽準備晚餐。
背影單薄而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