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
沈知晚站在鏡子前,打量着自己。
她換了一身黑色的連衣裙,簡約大方,勾勒出纖細的腰肢。頭發披散在肩上,只戴了一對珍珠耳釘,整個人看起來清冷又優雅。
手機響了,是司機打來的。
"沈小姐,車已經到樓下了。"
"好,我馬上下來。"
她拿起包,出了門。
——
雲頂大廈頂層,星辰餐廳。
這是A市最頂級的西餐廳之一,人均消費過萬,沒有預約根本訂不到位置。
沈知晚跟着服務員走進包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江硯深。
他今天沒穿西裝,換了一身深藍色的休閒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精壯的小臂。整個人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隨意和慵懶。
"來了。"他站起身,幫她拉開椅子,"請坐。"
"謝謝。"沈知晚坐下,環顧四周。
包間的裝修很有格調,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星星點點的燈火像是散落人間的銀河。
"喜歡這裏嗎?"江硯深問。
"很漂亮。"沈知晚點點頭,"硯深,你不用這麼破費的。"
"請功臣吃頓飯而已,談不上破費。"江硯深給她倒了一杯紅酒,"今天的事,你處理得很好。"
"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你太謙虛了。"江硯深看着她,目光帶着幾分贊賞,"換成別人,遇到這種輿論攻擊,可能早就慌了。你不僅沒慌,還能在兩個小時內整理出那麼多證據反擊。這份冷靜和能力,不是誰都有的。"
沈知晚垂下眼睛,輕輕抿了一口紅酒。
"也許是因爲……我已經習慣了。"
江硯深微微皺眉:"習慣了?"
"在顧家的三年,我經歷過太多類似的事。"沈知晚說,"顧母的刁難,林瑤的算計,還有那些明槍暗箭……如果每次都慌亂,我早就崩潰了。"
"所以我學會了一件事——不管發生什麼,先冷靜下來,想清楚對策,然後再行動。"
江硯深看着她,目光復雜。
他能想象她在顧家的日子有多難熬。
一個被丈夫忽視、被婆婆厭棄、被情敵算計的女人,是怎麼在那種環境裏生存三年的。
她表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但那份從容背後,藏着多少不爲人知的傷痕?
"沈知晚,"他開口,聲音低沉,"你受苦了。"
沈知晚一愣,抬起頭看他。
四目相對,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真誠的心疼。
不是同情,不是憐憫,而是發自內心的心疼。
她的心微微一顫。
三年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用說什麼。"江硯深輕聲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你會越來越好。"
沈知晚看着他,忽然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翻涌的情緒,扯出一個笑容。
"謝謝。"
"不客氣。"江硯深舉起酒杯,"來,敬你的新開始。"
沈知晚舉杯,跟他輕輕一碰。
"敬新開始。"
——
晚餐的氣氛很輕鬆。
江硯深是個很會聊天的人,話題從工作聊到生活,從美食聊到旅行,每一個話題都能接得恰到好處。
沈知晚漸漸放鬆下來,話也多了起來。
"你大學的時候想過以後做什麼嗎?"江硯深問。
"想過。"沈知晚說,"我那時候的夢想是自己創業,做一家投資公司。"
"然後呢?"
"然後……"她頓了頓,"我爸生病了,家裏的公司出了問題,顧家提出聯姻……我就嫁進了顧家。"
"後悔嗎?"
沈知晚想了想,搖搖頭。
"說不上後悔。如果不是那次聯姻,我爸可能撐不到最後。顧家的資源幫他多活了兩年,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從這個角度來說,那段婚姻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江硯深看着她,目光深邃。
"你總是這樣,習慣從好的角度看問題。"
"不這樣的話,日子就沒法過了。"沈知晚笑了笑,"人總要學會跟自己和解。"
"和解……"江硯深若有所思,"你跟顧廷州和解了嗎?"
沈知晚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硯深,我們能不聊他嗎?"
"抱歉。"江硯深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是我唐突了。"
"沒關系。"沈知晚搖搖頭,"只是……他是我現在最不想提起的人。"
江硯深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兩人繼續吃飯,氣氛恢復了輕鬆。
——
晚餐結束,已經是十點多了。
江硯深送沈知晚下樓,他的車已經在門口等着。
"我送你回去。"他說。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行。"
"這麼晚了,一個人打車不安全。"江硯深拉開車門,"上車。"
沈知晚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進去。
車子平穩地駛向她的公寓。
車內很安靜,只有輕柔的音樂在流淌。
沈知晚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心裏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種被人體貼照顧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到了。"司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回過神,發現車已經停在了小區門口。
"謝謝你,硯深。"她解開安全帶,"今晚的飯很好吃。"
"不客氣。"江硯深看着她,"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嗯,你也是。"
沈知晚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剛走出幾步,身後傳來江硯深的聲音。
"沈知晚。"
她回過頭。
江硯深站在車旁,夜風吹起他的衣角,整個人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挺拔。
"以後有什麼事,記得找我。"他說,"不只是工作上的事。"
沈知晚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我知道了。"
她轉身走進小區,一直到進了電梯,心跳才漸漸平復下來。
江硯深這個人——
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
與此同時,顧家大宅。
顧廷州坐在書房裏,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是今天那場輿論風波的相關報道。
他把那篇造謠文章和沈知晚的聲明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臉色越來越陰沉。
"少爺,"助理推門進來,"查清楚了。那篇造謠文章是林瑤找人發的。"
"林瑤……"顧廷州的聲音冷得像冰,"她還真是不死心。"
"少爺,您要怎麼處理?"
顧廷州沉默了幾秒。
"讓法務部準備起訴材料,告她誹謗和造謠。"
助理愣了一下:"起訴林小姐?"
"她誹謗的是沈知晚。"顧廷州說,"沈知晚是……"
他頓住,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沈知晚是他的前妻。
是他虧欠了三年的女人。
是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
"少爺?"助理小心翼翼地問。
"去辦吧。"顧廷州擺擺手,"另外,幫我查一下,沈知晚在深藍資本的情況。"
"好的,少爺。"
助理離開後,顧廷州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腦海中浮現的,是沈知晚在民政局門口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
還有她看他時那雙冷漠的眼睛。
她說,他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一個人來看待過。
她說的沒錯。
這三年,他是怎麼對她的?
新婚之夜丟下她去陪林瑤。
她生病了他不聞不問。
她父親病危他冷眼旁觀。
她在顧家受盡委屈,他從來沒有爲她說過一句話。
他甚至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她一眼。
直到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發現——
原來她一直都在。
原來她爲他付出了那麼多。
原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混賬的男人。
"知晚……"
他低聲呢喃着她的名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
他知道,他現在沒有資格去找她。
但他不會放棄。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重新看他一眼。
——
第二天,深藍資本。
沈知晚像往常一樣來上班,剛走進辦公區就感覺氣氛有些不一樣。
同事們看她的眼神,跟昨天完全不同了。
帶着佩服,帶着尊敬,還有幾分好奇。
"沈姐!"林小禾跑過來,臉上滿是興奮,"您昨天的聲明太厲害了!現在全網都在誇您呢!"
"是嗎?"沈知晚淡淡一笑,"那些不重要。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什麼?"
"啊,對對對。"林小禾連忙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她,"這是今天的會議日程,還有幾份需要您審核的報告。"
"好,我知道了。"
沈知晚接過文件,走進辦公室。
她剛坐下沒多久,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請進。"
門推開,進來的是周浩然。
他的臉色很難看,像是吃了一肚子蒼蠅。
"沈小姐,"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恭喜你啊,這次風波處理得很漂亮。"
沈知晚抬起頭,目光淡淡。
"周總監,有什麼事?"
周浩然走到她面前,雙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沈小姐,我勸你別太得意。"他壓低聲音,"昨天那場輿論戰,你是贏了。但這不代表你能在深藍站穩腳跟。"
"哦?"沈知晚挑眉,"周總監這是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提醒。"周浩然冷笑一聲,"你仗着江總的關系進來,以爲自己很了不起?我告訴你,在這個公司裏,關系再硬也沒用,最後還是要看業績。"
"你負責的那個新能源項目,如果搞砸了——"
"周總監,"沈知晚打斷他,聲音不急不緩,"您說得很對,最後要看業績。"
"那咱們就走着瞧。"
她站起身,目光平視着周浩然。
"如果我的項目成功了,您是不是該跟我道個歉?"
周浩然的臉色一變。
"你——"
"周總監,我沒時間跟您在這兒耗。"沈知晚拿起桌上的文件,"如果沒別的事,請您出去。我要工作了。"
周浩然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
"好,沈知晚,你給我等着!"
他轉身大步離開,把門摔得"砰"一聲響。
沈知晚看着那扇被摔上的門,目光冷淡。
周浩然這個人,真的很煩。
不過沒關系,她會用業績讓他閉嘴的。
——
午休時間。
沈知晚去公司的咖啡廳買咖啡,正好遇到兩個女同事在那裏聊天。
跟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她們看到沈知晚,態度明顯客氣了很多。
"沈姐,您也來買咖啡啊?"圓臉女人笑着打招呼,"昨天您那份聲明寫得真好,我們都看到了!"
"是啊是啊,"另一個女人附和道,"那個造謠的人太過分了,活該被罵。沈姐您別往心裏去。"
沈知晚看着她們前倨後恭的樣子,心裏冷笑。
前幾天還在背後說她是"騙婚"、"傍大款",現在又換了一副嘴臉。
"謝謝關心。"她淡淡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端着咖啡離開,沒有給那兩個人繼續攀談的機會。
人情冷暖,她早就看透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實力才是最可靠的東西。
——
下午三點。
沈知晚收到一條消息。
發信人是一個陌生號碼。
【沈小姐,我是顧氏集團的助理張明。顧總想約您見面,談一些重要的事情。請問您什麼時候方便?】
沈知晚看着這條消息,目光微沉。
顧廷州又換了一個號碼?
還是讓助理出面?
她正要刪除這條消息,手指卻停住了。
她想了想,打出幾個字:
【請轉告顧總,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以後不要再聯系我。】
發送。
她把這個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
顧廷州,你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
——
傍晚六點。
沈知晚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她剛走出公司大門,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露出顧廷州那張俊美卻憔悴的臉。
"知晚。"他的聲音沙啞,"能不能……跟我談談?"
沈知晚的腳步微頓,隨即繼續往前走。
"知晚!"顧廷州推開車門,快步追了上來,"求你了,就幾分鍾。"
沈知晚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着他。
他的眼眶通紅,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好幾天沒睡覺了。
"顧廷州,"她的聲音冷淡,"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不想見你。"
"我知道你恨我,"顧廷州的聲音帶着一絲哀求,"但我有些話必須當面跟你說。"
"你想說什麼?說你後悔了?說你知道錯了?"沈知晚冷笑一聲,"顧廷州,你的後悔和道歉,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知晚——"
"還有,"沈知晚打斷他,"林瑤造謠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你的好青梅、好初戀,爲了報復我,不惜編造那些惡心的謊言。"
"這就是你愛了三年的女人。"
"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顧廷州的臉色更白了。
"林瑤的事,我會處理。"他說,"我已經讓法務部準備起訴她了。"
沈知晚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顧廷州會起訴林瑤。
"你起訴她?"她問,"你不是一直護着她嗎?"
"那是以前。"顧廷州的聲音低沉,"現在我知道了,她騙了我三年,害了你三年。她不值得我護。"
"呵。"沈知晚冷笑一聲,"現在知道她不值得了?晚了。"
"知晚,我知道我錯了。"顧廷州往前走了一步,"我願意用一輩子來彌補你——"
"不需要。"沈知晚後退一步,"顧廷州,你聽清楚。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不需要你的道歉,更不需要你的愛。"
"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永遠都不會有任何可能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
"知晚!"顧廷州想追上去,卻被一只手攔住了。
"顧總,請自重。"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顧廷州抬頭,看到江硯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面前。
"江硯深?"他的眼睛微眯,"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我的公司。"江硯深淡淡道,"沈小姐是我的員工。你在我公司門口騷擾我的員工,我當然要管。"
"我沒有騷擾她,我只是——"
"她說了不想見你。"江硯深打斷他,"顧總,作爲一個成年人,你應該知道什麼叫尊重別人的意願。"
顧廷州的臉色陰沉下來。
"江硯深,這是我和知晚之間的事,跟你沒關系。"
"她現在是我的人。"江硯深說,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轉過身,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沈知晚。
"沈小姐,我送你回去。"
沈知晚看着他,心裏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好。"她說。
江硯深走到她身邊,自然地伸出手,護着她往停車場走去。
身後,顧廷州站在原地,看着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江硯深說"她是我的人"。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扎進他的心裏。
知晚……
她真的要離開他了嗎?
——
停車場。
江硯深打開車門,讓沈知晚先上車。
"謝謝你。"沈知晚坐進車裏,"又麻煩你了。"
"不麻煩。"江硯深在她身邊坐下,"他經常來找你?"
"不算經常,但總是陰魂不散。"沈知晚嘆了口氣,"我已經把他的號碼全部拉黑了,沒想到他還會直接堵在公司門口。"
"需要我幫你處理嗎?"
沈知晚搖搖頭。
"不用,我自己能應付。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過段時間就好了。"
江硯深看着她,目光深邃。
"沈知晚,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想自己扛。"
沈知晚一愣,抬起頭看他。
"我說過,有什麼事可以找我。"江硯深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你不用一個人面對所有事。"
沈知晚看着他的眼睛,心微微一顫。
這個男人——
爲什麼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硯深,"她開口,聲音有些幹澀,"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江硯深沉默了幾秒。
"因爲你值得。"他說,"就這麼簡單。"
沈知晚愣住了。
因爲她值得?
三年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顧廷州從來不覺得她值得。在他眼裏,她只是一個履行家族義務娶回來的工具。
顧母不覺得她值得,下人們不覺得她值得,就連林瑤都不覺得她值得。
只有江硯深——
他說她值得。
"你怎麼了?"江硯深看着她泛紅的眼眶,微微皺眉,"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沈知晚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翻涌的情緒,"只是……有點意外。"
"意外什麼?"
"意外有人覺得我值得。"
江硯深看着她,目光裏多了幾分心疼。
"沈知晚,"他輕聲說,"你以後會遇到很多覺得你值得的人。"
"那些不珍惜你的人,不值得你爲他們難過。"
沈知晚看着他,忽然笑了。
"硯深,你真的很會安慰人。"
"我說的是實話。"
車子緩緩啓動,駛向夜色中的城市。
沈知晚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燈火闌珊,心裏前所未有的平靜。
也許,她真的可以重新開始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