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大門口，楊三抱着胳膊，斜倚在石獅子上，身後跟着八個膀大腰圓的楊家護衛，個個腰間挎着刀，手裏還拎着棍棒。
街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武家又惹着楊家了？”
“聽說武家少主昨晚去黑風林給那個老樹精送飯……”
“嘖嘖，武神世家淪落到這地步……”
“小聲點，楊三爺聽見了揍你！”
楊三很享受這種被矚目的感覺。他昨晚回去越想越氣，一個練體期的廢物，居然用那種古怪的招式擋下他的爆裂火球，還讓他當衆丟臉。今天他特意帶了人手，就是要砸了武家的招牌——雖然武家現在也沒什麼招牌可砸。
“吱呀——”
朱紅色的大門開了。
先出來的是武龍天。他換了身幹淨的靛藍色短打，頭發用布條隨意束在腦後，臉上帶着笑，手裏還拿着個小本本和炭筆。
接着是武小福，抱着那塊招聘木牌，緊張得同手同腳。
再然後，是呼啦啦涌出來的十幾個武家年輕弟子，有男有女，大多十五六歲年紀，好奇又興奮地擠在門口。
楊三皺眉。這陣仗和他想的不一樣。武家這些廢物不該嚇得瑟瑟發抖，然後長老出來賠禮道歉嗎？
“喲，楊三爺。”武龍天笑眯眯打招呼，“這麼早帶人來捧場？我們武家速運還沒正式開業呢，您要下單的話得等兩天。”
圍觀人群裏傳來低笑聲。
楊三臉色一沉：“少油嘴滑舌！武龍天，我收到舉報，你非法經營跨城運輸，擾亂市場秩序！按照《天風城商事管理條例》第一百三十八條，無證經營罰沒所有收入，並處十倍罰款！你這趟黑風林賺了多少？九個靈石？那就要罰九十個！交不出來，就封了你這什麼狗屁速運！”
他說得義正辭嚴，身後護衛齊齊上前一步，棍棒頓地，發出悶響。
武家年輕弟子們臉色發白，下意識往後退。
武龍天卻“噗嗤”笑了。
“楊三爺，您這話說的。”他翻開小本本，用炭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第一，我那是個人跑腿，幫朋友送點東西，朋友給點辛苦錢，這算非法經營？那您家廚子去菜市場買菜，菜販子多給兩根蔥，是不是也算賄賂？”
楊三一愣。
“第二，您說的《天風城商事管理條例》，我記得是十年前楊家家主牽頭修訂的？”武龍天抬眼，笑容不變，“裏面好像有這麼一條——‘本法條例適用於在天風城內固定場所從事商業活動的個人或組織’。請問，我有固定場所嗎？我掛牌子了嗎？我開鋪面了嗎？”
他攤開手，一臉無辜：“我就是個熱心腸，看朋友餓得慌，幫忙送個飯。這也要罰款？那以後街坊鄰居互相幫忙捎個東西，是不是都得先去您楊家交錢辦證？”
圍觀人群嗡嗡議論起來。
“好像是這個理……”
“楊家這也管得太寬了。”
“就是，上回我讓我家小子給隔壁王嬸送筐雞蛋，難道也算非法運輸？”
楊三臉色漲紅：“你、你強詞奪理！你明明收了錢！”
“朋友給的路費，不行嗎？”武龍天眨眨眼，“還是說，楊三爺您朋友之間幫忙，都分文不取，純靠情義？”
這話戳到痛處了。誰不知道楊家子弟最是斤斤計較，親兄弟明算賬。
楊三憋了半天，咬牙道：“好！就算這次不算！但你招搖撞騙，用虛假宣傳蒙騙百姓！”他指着武小福懷裏的招聘木牌，“什麼‘包教鬥氣化形’，什麼‘魔法入門指導’，你武家要真有這本事，還會淪落至此？”
他越說越順，聲音也大起來：“各位鄉親評評理！武家要真能教人魔法，他們自己怎麼不去考魔法師？還至於被我們楊家壓着打？這就是騙人！騙無知少年去給他們當苦力！”
這話確實有些殺傷力。圍觀人群看向武家弟子的目光變得懷疑。
武龍天嘆了口氣，合上小本本。
“楊三爺，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正好站在晨光裏，“我們武家是沒落了，是沒出過魔法師。但——”
他左手抬起，掌心向上。
“呼。”
一簇橘紅色火苗躍出，穩定燃燒。
人群譁然。
“但我們可以學啊。”武龍天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整條街，“武者練體，體魄強健，可負重日行八百裏。魔法師練魂，靈魂強大，可操控元素飛天遁地。爲什麼非要二選一？爲什麼不能兩者都學？”
他右手也抬起，淡金色的氣流在掌心流轉，迅速凝聚成一面小小的、印着袋鼠圖案的盾牌。
左手火，右手盾。
陽光照在他身上，靛藍色的短打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我武龍天，武家這一代的少主，今天就把話放在這兒。”他目光掃過街邊每一張臉，“武家速運，做的就是別人做不了、不願做、不敢做的活兒。我們不偷不搶，不欺不騙，憑本事吃飯，靠力氣賺錢。武者怎麼了？武者也能學魔法。魔法師怎麼了？魔法師也需要有人替他跑腿送信。”
他頓了頓，突然提高音量：“今天在場的各位，但凡有想學點防身本事、想找條正經出路的，都可以來武家報名！我們不保證讓你成武神，也不保證讓你成大魔法師，但我們保證——”
他收回火焰和盾牌，拍了拍胸口：“只要你肯吃苦，肯動腦子，一個月至少能掙五個靈石！幹得好的，十個、二十個也有可能！武家不畫大餅，說到做到！”
死寂。
然後，人群炸開了。
“五個靈石？！我搬一個月貨才三個！”
“真教魔法？”
“我報名！我跑得快！”
“我也報名！”
十幾個年輕人涌上來，把武小福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問東問西。那塊招聘木牌被傳來傳去，有人激動得手都在抖。
楊三和他帶來的護衛被擠到外圍，臉色鐵青。
“你、你們……”楊三指着武龍天，手指發抖，“你們這是聚衆鬧事！我要報官！”
“報啊。”武龍天掏掏耳朵，“正好讓城主評評理，看是合法招工犯法，還是惡意堵門、造謠誹謗犯法。”
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楊三，回去告訴你家家主。武家是沒落了，但還沒死。以前我們認了，以後……”他笑了笑，“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楊三被那笑容裏的冷意激得打了個寒顫。
他看看群情激奮的百姓，看看武家那些突然挺直腰板的年輕弟子，再看看武龍天那雙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最終狠狠一跺腳。
“我們走！”
楊家護衛灰溜溜擠出人群，背影狼狽。
武龍天轉身，面對院子裏聞聲趕來的三位長老，以及更多涌出來的武家族人。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手臂：
“武家速運，今日正式成立！”
“第一個月目標——讓天風城每個人都知道我們的名字！”
年輕人們爆發出歡呼。那歡呼聲裏，有對未來的期待，有掙脫貧窮的渴望，還有一種憋屈了太久、終於能喘口氣的暢快。
遠處街角，一個賣菜的老漢搖搖頭，對旁邊賣肉的漢子說：“這武家小子，不簡單啊。”
肉攤漢子剁着骨頭，咧嘴笑：“是不簡單。不過我喜歡。楊家那幫孫子，早該有人治治了。”
而更遠處的茶樓二樓，鴉影放下茶杯，在羊皮紙上寫下最後一行：
【觀察日志第八日晨】
目標WLT公開展示武魔雙修能力，並借此成功化解楊家發難，同時完成首次公開招募。
其言論具有煽動性，但邏輯清晰，直擊底層武者痛點。預計今日內將有大量底層武者及平民前往武家報名。
影響評估：武家聲望短時間內將大幅提升，可能打破天風城現有勢力格局。楊家不會善罷甘休，預計三天內將有進一步行動。
建議：上調目標威脅等級至‘乙上’，並加強對楊家動向監控。
另：目標所使用的火焰盾牌組合技，似有上古‘魔武戰法’雛形，需進一步觀察。
——代號：鴉影
他寫完，卷起羊皮紙，塞進竹筒。窗外傳來武家院子裏的喧鬧聲，那些年輕人在武龍天的指揮下，已經開始清理院落，準備掛牌、定制制服、劃分區域。
鴉影看着那個在人群中央指揮若定的靛藍色身影，沉默良久。
“武魔雙修……武家速運……”
他低聲重復這兩個詞，最終搖搖頭，身影緩緩淡去，消失在空中。
茶桌上，茶杯還留着餘溫。杯底茶葉舒展，拼成一個模糊的圖案——
像一面旗，又像一只振翅欲飛的鳥。
而武家院子裏，武龍天正蹲在地上，用炭筆在青石板上畫規劃圖。
“這一塊劃作訓練場，練習負重跑和基礎魔法。”
“這一塊是裝備區，定制的外賣箱要統一編號。”
“這一塊是任務發布牆，分緊急、普通、長期三類……”
“還有這裏，搞個‘五星好評光榮榜’，每月張貼優秀員工照片……”
武小福蹲在旁邊，小聲問：“龍天哥，真會有那麼多人來報名嗎？”
“會。”武龍天頭也不抬，“因爲窮。”
他頓了頓，炭筆在“訓練場”三個字上畫了個圈。
“也因爲，人活着，總得有個盼頭。”
晨光越來越亮，照在少年們忙碌的身影上，也照在青石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上。
那是一個破碎家族重新站起來的起點。
也是一個傳奇，真正開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