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寒昏睡了兩天兩夜，宋未晞幾乎沒合過眼。她守在床邊，換毛巾、喂藥、擦身，連安迪都看不下去，勸她去休息，她卻只是搖頭："萬一他半夜又燒起來怎麼辦？"
直到第三天清晨，靳司寒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宋未晞正靠在椅子上打盹，突然聽見一聲沙啞的："......水。"
她猛地驚醒，趕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靳司寒艱難地撐起身子，嘴唇幹裂得厲害。他喝完整杯水，抬頭看向宋未晞憔悴的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
宋未晞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沒事，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做。"
房間裏一時陷入沉默。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線。
"宋未晞，"靳司寒突然開口，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嗯？"
"我們的婚姻......"他斟酌着詞句，"可以有夫妻之名，不必有夫妻之實。你不必......"
"噢，"宋未晞打斷他，表情平靜得出奇，"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膀："對了，明天開始我要回公司上班了。安迪會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藥我都分好放在床頭櫃了。"
靳司寒怔住，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你......"
"放心，"宋未晞沖他笑了笑，那笑容禮貌而疏離，"該配合的場合我都會配合，不會讓靳家難堪的。"
說完，她轉身走向門口，腳步輕快得不像兩天沒睡的人。在關門的前一刻，她頓了頓，背對着他說："好好休息。"
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靳司寒盯着那扇門，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說不出的窒悶。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保持距離，互不打擾。可爲什麼當她真的轉身離開時，他卻覺得......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
過了幾天，安迪輕輕敲開書房門，小心翼翼地匯報："少爺，老爺子剛來電話，說今晚要在老宅設家宴，讓您...務必出席。"
靳司寒正在批文件的手突然頓住，鋼筆尖在紙上洇出一團墨跡。他緩緩抬頭，眼神冷了下來："都有誰？"
"老爺子、老爺夫人、二少爺...還有小少爺。"安迪聲音越來越低，"說是要正式見見少夫人。"
靳司寒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輪椅扶手，關節泛白。記憶中上一次全家齊聚的場景浮現在眼前——那是他車禍後出院的第一天，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個廢人。尤其是靳司凜那句"哥，以後公司就交給我吧"，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少爺？"安迪等了半天沒得到回應，輕聲提醒，"要回復老爺子嗎？"
靳司寒回過神，眼底的陰鬱一閃而過："...去。"
安迪剛要退下，卻見靳司寒突然轉動輪椅來到窗前。窗外，宋未晞正蹲在花園裏修剪玫瑰，陽光在她發間跳躍。
"告訴她..."靳司寒聲音沙啞，"今晚，演好靳太太。"
安迪怔了怔，低頭應是。關門時，他看見靳司寒仍望着花園方向，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蒼白。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節發白，像是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晚上，靳司寒和宋未晞抵達靳家老宅。厚重的雕花大門剛打開，暖黃的燈光夾雜着談笑聲便涌了出來。
宋未晞推着靳司寒的輪椅剛跨過門檻，靳司凜就第一個迎上來："嫂子可算來了！"他直接略過輪椅上的靳司寒，熱絡地接過宋未晞的外套。
靳老爺子端坐在主位，難得露出笑容："未晞啊，來坐爺爺旁邊。"
靳母拉着宋未晞的手上下打量："這孩子比照片上還水靈。"
就連年僅十歲的小弟靳司煜都擠過來："大嫂！他們說你做飯可好吃了！"
所有人圍着宋未晞寒暄，笑聲不斷。輪椅上的靳司寒被遺忘在玄關陰影處。
小弟弟靳司煜眼睛亮晶晶地拽着宋未晞的衣袖："大嫂大嫂，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靳母連忙制止："小煜，別胡鬧，怎麼能讓大嫂下廚呢？"
宋未晞笑着揉了揉靳司煜的頭發："沒關系，既然小煜想吃，我就做。"她轉頭看向被冷落在角落的靳司寒，故意提高聲音："不過得問問你大哥愛吃什麼，我一起做了。"
所有人的目光這才轉向輪椅上的靳司寒。靳司寒抬起頭，正對上宋未晞含着笑意的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說：看，我幫你找回場子了。
"我..."靳司寒喉結滾動了下，"隨便。"
"那就糖醋排骨，再加個清蒸鱸魚。"宋未晞利落地卷起袖子，"司寒胃不好，魚要蒸得嫩一點。"
她故意當着全家的面，俯身替靳司寒整理了下衣領，動作親昵自然。靳司凜的笑容僵在臉上，靳老爺子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走吧，"宋未晞推起輪椅，在衆人復雜的目光中坦然道："帶我去廚房，你幫我打下手。"
靳司寒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輪椅扶手，聲音很低："...我不會做飯。"
宋未晞推着輪椅往廚房走，聞言笑了笑："知道啊，誰指望你動手了？"她彎下腰，湊近他耳邊輕聲說："你就坐在旁邊陪我說說話就行。"
廚房門關上，將外面觥籌交錯的聲音隔絕在外。宋未晞利落地系上圍裙，開始處理食材。靳司寒的輪椅停在一旁，看着她熟練地給排骨焯水，刀工利落地在魚身上劃花刀。
"其實..."靳司寒突然開口，"你不用這樣。"
宋未晞頭也不抬："哪樣？"
"故意在他們面前..."靳司寒斟酌着詞句，"表現得我們很親密。"
宋未晞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繼續切姜絲："我沒演戲啊。"她語氣輕鬆，"既然結了婚，對你好不是應該的？"
蒸汽漸漸彌漫在廚房裏，模糊了靳司寒的表情。他望着宋未晞忙碌的背影，突然發現——這是車禍後第一次，在靳家老宅，他沒有感到窒息般的壓抑。
"糖要放多少？"宋未晞突然轉頭問他。
靳司寒愣了一下："...什麼？"
"糖醋排骨啊，"她晃了晃糖罐，"你喜歡甜一點還是酸一點？"
這個問題太過平常，平常到靳司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多少年了，沒人問過他喜歡什麼。
"...適中就好。"他最終說。
宋未晞點點頭，轉身繼續忙碌。廚房裏只剩下鍋鏟翻動的聲響，和食物漸漸散發出的香氣。靳司寒靜靜地看着，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在這個冰冷的家裏，感受到的最溫暖的時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