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凜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恢復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西裝袖口,眼神在宋未晞和靳司寒之間來回掃視。
"看來我在這兒是多餘的了。"他輕笑一聲,拿起桌上的文件,"哥,那些提案你好好考慮。嫂子..."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我們改天再聊。"
門被輕輕帶上,辦公室裏一時陷入沉默。宋未晞這才發現靳司寒的手還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淤青。
"疼。"她小聲提醒。
靳司寒如夢初醒般鬆開手,看到宋未晞白皙的皮膚上泛起的紅痕,眉頭狠狠皺了起來:"...抱歉。"
"沒事。"宋未晞活動了下手腕,若無其事地打開便當盒,"我做了你早上愛吃的蛋卷,還有..."
"爲什麼來?"靳司寒突然打斷她,聲音低沉。
宋未晞動作一頓,抬頭對上他探究的目光:"不是說好了下午要帶你去體檢?順便送個午飯而已。"
"只是這樣?"
"不然呢?"宋未晞將筷子遞給他,"快吃吧,要涼了。"
靳司寒沒有接,而是繼續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真實想法。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襯得那雙眼睛更加深邃。
"靳司寒,"宋未晞嘆了口氣,"我既然答應嫁給你,就會做好一個妻子該做的事。這不是同情,是責任。"她將筷子強硬地塞進他手裏,"現在,吃飯。"
安迪適時地搬來椅子,識相地退出了辦公室。宋未晞坐在靳司寒旁邊,兩人安靜地吃着午飯。透過玻璃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風景,而此刻的寧靜,卻比任何景色都難得。
吃到一半,靳司寒突然開口:"靳司凜不是好人。"
"看出來了。"宋未晞夾了塊青菜給他。
"離他遠點。"
宋未晞抬頭,看到靳司寒眼中罕見的緊張,忽然笑了:"怎麼,擔心我被他拐跑啊?"
靳司寒的耳尖微微泛紅,低頭猛扒了幾口飯,含混不清地說:"...吃飯。"
宋未晞看着他這副模樣,突然覺得,這個在外人眼裏陰鬱冷漠的男人,其實意外地好懂。就像一只受過傷的野獸,明明渴望溫暖,卻又害怕再次被傷害。
她不動聲色地將自己便當裏的肉都夾給了他:"多吃點,下午體檢要抽血呢。"
……
下午的醫院走廊格外冷清。安迪小心翼翼地將靳司寒從車上抱到輪椅上,宋未晞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無意識地揪着衣角。
體檢過程堪稱煎熬。每換一個科室,靳司寒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當醫生要求他轉移到檢查台上時,他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宋未晞看不下去,主動上前幫忙攙扶,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顫抖。
"放鬆,"她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在呢。"
但檢查結果比想象的更糟。精神科醫生推了推眼鏡:"重度抑鬱症伴隨焦慮症,需要立即幹預治療。"消化科醫生指着胃鏡片子直搖頭:"胃潰瘍已經很嚴重了,再這樣下去會出血的。"康復科醫生檢查完他的雙腿殘端後更是皺眉:"神經痛這麼嚴重,爲什麼不早點來治療?"
一份份報告像判決書一樣堆在靳司寒膝上。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可宋未晞分明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發抖,將那些紙張捏出了褶皺。
回程的車上,靳司寒始終沉默。車窗外的陽光明明很暖,卻照不進他漆黑的眼睛。直到回到別墅,安迪去停車,宋未晞推着他進電梯時,才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
"靳司寒?"她輕聲喚道。
輪椅上的男人抬起頭,那雙總是冷峻的眼睛此刻泛着紅,像個迷路的孩子般望着她。那一瞬間,宋未晞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她蹲下身,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靳司寒的身體先是僵硬,隨後劇烈地顫抖起來。
"沒事的,"她輕撫他的後背,聲音溫柔而堅定,"現在開始治療不晚。胃病我們慢慢養,抑鬱症我們一起面對,神經痛可以物理治療..."
靳司寒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呼吸沉重。宋未晞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浸溼了她的衣領。
"爲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爲什麼是我..."
宋未晞抱得更緊了些:"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我們。"她輕輕拍着他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孩子,"從今天起,我會監督你按時吃藥,按時吃飯,按時睡覺。靳司寒,你不是一個人了。"
電梯到達樓層,門緩緩打開。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將相擁的兩人籠罩在一片金色中。宋未晞沒有急着推他出去,而是就這樣靜靜地抱着他,直到感覺到懷裏的人慢慢平靜下來。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或許婚姻的開始無關愛情,但守護一個受傷的靈魂,本就是最深沉的情感。
接下來的日子,宋未晞將靳司寒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清晨六點半,她準時端着溫熱的蜂蜜水出現在主臥,輕聲喚醒還在噩夢邊緣掙扎的靳司寒。
"該吃藥了。"她扶着他坐起來,掌心托着藥片,另一只手穩穩地端着水杯。靳司寒的起床氣很重,但她總能在他發火前,用溫熱的毛巾擦去他額頭的冷汗。
早餐不再是單調的吐司咖啡。宋未晞變着花樣準備養胃的餐點:周一的山藥粥配蒸蛋,周二的小米南瓜羹,周三的燕麥奶糊...每一樣都軟糯適口,溫度恰到好處。她堅持親自喂他吃第一口,確認不燙後才把勺子交到他手裏。
"再吃三口。"她像哄孩子似的指着碗裏的粥,"醫生說你要增重五公斤。"
靳司寒皺眉,卻在看到她堅持的眼神後,不情不願地多吃了半碗。
中午的便當盒總是準時出現在靳司寒的辦公室。宋未晞會細心地根據上午的會議時長調整送餐時間——如果會議拖堂,她就用保溫盒裝着;若是準時結束,便能吃上剛出鍋的飯菜。安迪發現,只要少夫人來過,少爺下午的工作效率就會明顯提高。
晚餐是最豐盛的。宋未晞研究了一堆養胃食譜,今晚是猴頭菇燉雞湯,明晚是蘆筍蝦仁...她總能把藥膳做得色香味俱全。靳司寒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會主動詢問今晚的菜單。
"這個太淡。"他挑剔地戳着盤子裏的清蒸魚。
宋未晞面不改色地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醫生說你要低鹽飲食。"
睡前是最艱難的時刻。抑鬱症的藥物副作用讓靳司寒昏昏沉沉卻難以入睡。宋未晞就坐在他床邊,一邊處理郵件,一邊隨時準備安撫他突如其來的焦慮發作。有時是輕輕按摩他抽痛的殘肢,有時只是握着他冰涼的手。
"你不用..."靳司寒在第N次半夜驚醒發現她還在時,聲音沙啞地說。
宋未晞只是調暗台燈:"睡吧,我在這兒。"
漸漸地,靳司寒的衣櫃裏多了幾件寬鬆舒適的居家服;辦公室抽屜裏常備着養胃的蘇打餅幹;就連安迪都學會了在少爺開會前,先確認少夫人準備的藥盒帶沒帶。
某個深夜,靳司寒突然從夢中驚醒,卻發現枕邊多了一個藥枕——裏面裝着安神的薰衣草,還有一張字條:"做噩夢就捏捏它,我就在隔壁房間。——晞"
他攥着藥枕,在黑暗中靜靜躺了很久。這一次,沒有冷汗,沒有心悸,只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和心頭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本章完